沈进友望住程越生离开的身影,笑容像面具,缓缓从脸上卸下。
手下不解:老板,您真愿意让小姐嫁给他?
沈进友冷哼:我其实不大相信程越生对当年事不知情,可他又是从程家出事之前就开始追求纾纭,如果他真的对纾纭是一片痴心,宁可放下仇恨呢?况且,纾纭心里肯定有数,那孩子看着任性,实则心细如发,要是有问题,她肯定能察觉,那还会同他来往十年未断吗?现在都还在意起他身边的女人了。
老板,这可赌不得,女人容易被感情蒙蔽双眼……
还用你说?沈进友打断他,如果他真是处心积虑,我也想看看他能耍什么花招。
沈进友目光悠远地看向夜尽头:十年,十年啊……
顾迎清坐在来时的车里,让蒋岳开车走。
蒋岳说要等程越生。
她看向窗外走神,看山道上偶尔飞驰路过的车辆,心无所想,空空荡荡,但又像挤满了什么,胸臆难抒,阻碍了她的呼吸。
不一会儿,车外有人挡住她的视线,接着他拉开车门。
见他手上捏着她的包,顾迎清才恍然,自己先前一直没发现,走时竟忘了拿包。
她一声不吭,伸手夺包。
程越生手往身后一藏,下来,坐我的车。
顾迎清不愿意,声音十分冷淡:包给我。
你下来。
包给我!顾迎清有些激动了,胸膛微微起伏。
两人无声僵持数秒。
程越生见她犯倔,不再给人反抗机会,直接拦腰将她提抱下车,握住她手臂拽着走向前方的黑色跑车。
顾迎清被人塞进副驾驶,接着包被搁到腿上,车门关上。
程越生上了车,发动引擎,车如流线滑出去,沿来时的路返回。
饿不饿?程越生问她。
不饿。顾迎清去看窗外,语气干巴巴硬邦邦地说着反话。
如果不是这场插曲,她本该心情不错地和同事在山顶的餐厅吃西餐,看夜景,再拍上几张好看的照片。
夜色渐浓,天边最后一抹亮色完全坠落。
墨色压空,堪比她现在的心情。
可她甚至找不到生气的理由,也找不到发泄口,只能任由那些莫名其妙的情绪在身体里乱撞。
她又能以什么身份,生哪门子的气呢?
程越生的情人?
她甚至算不得他的情人,也不愿意任何人知道他们的关系。
早在之前,他们之间就已经说得很清楚了,不过是各取所需。
昨天她也把话敞开说了,事情解决后她就要离开,如无意外,分道扬镳不过是时间问题。
那难道说,她在意的是因为听到他说,她比不上沈纾纭?
可这种话他以前不是没说过,她那时不过是有点自尊心上的受挫,咬咬牙也就过去了,不至于为此伤肝动肺。
只能说,情随事迁,人也会变,她只是没想过会变成这样。
不在乎的时候脸皮厚,他说话再难听她也无所谓。
在乎起来了,他哪怕是语气上有丁点不对劲,都能刺中她那颗敏感的心。
错的只是她,没控制住感情,让自己变得尴尬。
顾迎清想起那句话,仍然难以自已地胸口发闷,一股拧痛感从心中冲过手腕,抵达指尖,泛起麻意。
身心各处传来的不在状态的异样感受,让她眼圈也跟着发热。
她深吸轻吐了一口气,有种叹息在里面,跑车的引擎声过于强劲,盖
过了她这一声。
程越生在抵达山脚时,靠边停了车。
顾迎清不解地看向他。
程越生摁下车窗,从烟盒里抖了支烟出来,我们谈谈。
顾迎清心里一凛,生出万分抗拒,故作面色平常道:不用谈,也没什么好谈的,该说的我那天已经说完了。她语速较快,一气儿地说完,就要去开车门,我想去找我同事。
车门内部锁死的,她打不开,手还胡乱摸了一阵,显得阵脚全乱,她急得耳朵发红,身上发热。
程越生制止了她的动作,一把将她捞过来。
顾迎清手臂被他攥在手里,她微微瑟缩肩膀,一时间屏息静气,抿唇抬眸看着他。
程越生一触及她眼中浅浅的水色,顿时嗓子有些发哽,开口时不由软和了语调:我和沈纾纭之间的关系,跟你和外面那些人理解的有些偏差。
顾迎清心中微微一荡,但还是坚决地打断他:你没有必要解释。
她也没有资格向他要解释,她更不需要他为她的感情负责。
她在努力让他们的关系保持一种微妙的平衡,她不希望他打破。
程越生接着说:就目前的情况来看,我跟她是不可能了,有些话是场面话,有些事,我有我自己的安排。
顾迎清猛然看向他,眼神都用了力。
她觉得心中有什么在轰然作响,许多感受像一条条线,胡乱纠缠在一起。
一时伤感一时茫然,闷钝过后又是一种豁然开朗的兴奋,可随之又是察觉到他背后用意的沉重。
这一切像拨不开的迷雾围绕着她,她怔了会儿,只能乱糟糟地问:你还记得你昨晚说过的话吗?
程越生一愣,随即又恢复常态,语气淡然:我是喝醉,不是断片。说完戏谑地看着她,不像有的人,喝酒喝到胡乱编造事实。
顾迎清才没空去管自己喝醉那些事,按捺住心绪追问:那你说你要让那些人付出代价,难道沈……
程越生蓦然打断:不关你的事。
他神情骤然浮起一抹狠色,眼神漆黑冷邃,像化不开的浓墨,墨还结成了冰。
顾迎清一滞。
程越生心下一软,换了个说法:我的意思是,跟你无关的事不需要多打听,对你没好处。
也许是到了山脚下,旁侧有山体遮挡,不如山顶视线开阔,夜色好像在短短时间内就已经浓得化不开。
顾迎清岔开话题,担心地问:许总娘家是州港的,今天沈纾纭他爸见了我,会不会传到许总那里?
程越生说:沈进友不知道你跟赵家的关系。
沈进友跟赵家有仇,沈纾纭连喜欢赵南川的事都不敢跟家里说,自然也不敢跟沈进友说顾迎清是谁。
他从沈进友话里也能听出他还被瞒在鼓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