辰时六刻临近巳时,是长安城热闹一天的开始,这种热闹会一直延续到日落前的一个多时辰。
在皇城前的春明大街以南,人潮涌动,大街小巷都能瞧见形形色色的人,而到皇城周围,人流就像是被截断了一般,只有零星的马蹄声响起,除此之外,便是城墙边驻守、巡逻的卫兵。
而此时,一辆马车缓缓地从皇城延喜门驶出,待驻守的士兵查验完,马夫嘴里吆喝,调转马头,不紧不慢的赶回永安郡公府。
车厢中坐的人,自然是府里的小郎君:薛光裕。
薛光裕上马车后,就一直在想着李承乾说给他的那些话。
那日回答李世民问题时,薛光裕并没有将措施说全,留下了一点没有说出,而这一点却是最为关键的,少了它,这所有的策略都将大打折扣。
如今知晓有一道方略策便是再议突厥安置之法,他也在犹豫着是否将这些合盘托出,甚至说出更加完善的措施。
方,大也。略,要也。方略,大事之要略也。从字面意思来看,所谓方略策,便是有关重要政事,国家大计的策略,但事实却并非如此。
五道方略策里有三道与政事相关,薛光裕就得高呼万幸,若是李承乾消息属实,薛光裕也可以安心了。至于其余两道,他心中却是没有太多底气。
时过境迁,只存在了数十年的秀才科没有一篇完整的策文保存下来,但是有关于方略策的题目,薛光裕到是有所耳闻。
有一题,云:“何故马大行之后闻地,犬者小行之时上足。”简单翻译过来,便是询问马、狗大小便的行动理由,其余的还有辩山水、辩生死……。
真要是碰上这类问题,薛光裕只得将其余三道回答的十分完美,才能秀才及第。
就这么一路回到了府里,薛光裕下了马车,依照惯例,先去长辈们那里请安问候,至于早膳,怕是只得吩咐仆从另做一份。
张氏诧异他回来如此的早,知晓原因后,便催着他回房温习,虽说时间没有多少,但也抱着多一天是一天的想法,甚至将薛光裕每日早晚各两次的问安都免了,吩咐不让任何人打扰,就连每日的膳食也是送去房中,生怕耽误了本就稀缺的时间。
就这样,薛光裕在自己的小院子里度过了与世隔绝的三日,到颇有一种前世高考前或是考研时潜心学习的感觉。
五月六日,又是一年李唐王朝春闱的日子,贞观四年甲酉科的状元也会出现在这几日,薛光裕早早的乘上马车,赶往皇宫,一路上却只想着现今科举的不足。
此时的科举制还远远没有宋时,明清时那般完善,就连及第的士人大多都是出身背景优异或是在文坛拥有一定的地位。
薛光裕记得,唐代有案可稽的七十三位状元中,有五十六人的祖辈、父辈、兄弟辈在《隋书》或是《唐书》中有传,寒士出身的只有六人,所谓寒士,也不是来自于一般平民或是农户,大多都是破落官僚家庭出身。
虽说眼下的科举取士也远没有数十年后全靠才德名望,达官贵人推荐,才能及第或是名列前茅,但或多或少都存在一些。
薛光裕想到这里,突然想起了那不远千里来长安城参加科举的王眰,心中不免有些担忧。纯粹是农民出身的他,想要及第,难度太高,但未尝没有一线希望。
因为薛光裕参与了此次科举,又“大言不惭”想要考取秀才科,再加上皇帝李世民出题,导致朝中官员们对此次科举的关注度也是空前绝后。
前些年里,都是吏部的考功员外郎担任知贡举,也就是主考官,官职不高,仅仅只是从六品上,而今年担任知贡举的却是吏部的长官―正二品上的吏部尚书戴胄。
本来担任的应该是长孙无忌或是房玄龄等大臣,但因为自己的子女:长孙冲、房遗直等也在此例,为了避嫌,选来选去,最后落在了戴胄的头上。
也正因为有朝中这么多大臣甚至是李世民的关注,只要王晊才能出从,博一个及第还是不难。
更何况,此次科举试,有一不满十岁的“垂髫孩童”考取秀才科的事情已经渐渐的传开,若是有人才识不佳,因为出身不凡而及第,定是会引起渲染大波。
“若是有朝一日能将科举制完善,那就不会这么担心了。”薛光裕心想,细细想想,越发觉得可行,此举还能帮助其在寒门子弟和普通士人中获得巨大的声望。
“郎君,到地方了。”车厢前的马夫出声打断了薛光裕的思考。
“恩。”薛光裕回道,拿着食物和笔墨等下了马车,随后吩咐道:“一会你就先回去,之后就不用再来,等后日辰时,来此处等某。”
“喏。”马夫施礼回道。
薛光裕便回身朝安上门走去,排着队,将证明身份的册子递给了值守的卫兵,身份准确无语,面貌与画像相符,方能进入皇城。
穿过城墙,往前一直走着,到一个路口,右转,便来到了此次的考场,薛光裕站在这里,随着众人一起等候着。
考场,原是将作监与少府监的办公地点,每年春闱都会搬到其他地方办公,将地方留给应试的士子们,原因无他,两监的办公地点是整个皇城里最大,加起来约有三个坊的大小,且两监管理的都是工匠,地位在这皇城中最低。
不多时,人群前方传来一阵骚乱,原来是此次的知贡举戴胄到了,与此同时,安上门也不在放迟到的士人进入。
人群很快按照各自参与的科目分开,薛光裕也站进了秀才科的队伍里。周围的人,不论老幼,都将目光放在了他的身上,心里暗想:“这便是传闻里要考取秀才科的少年了。”
试秀才科的三百多人中,有老有少,年纪最大的,已有五十高龄,年龄最小的,那也是行了冠礼,娶妻生子了的。这么一比较,薛光裕那小小的个头,嘴边的绒毛,格外的显眼。
好在,这种局面没有维持太久,随着钟楼、鼓楼的钟鼓声响起,上千的士人依次进入了考场。
薛光裕进了考场,好奇的打望着。整个考场,被划分为数千个小格子,里面摆放着一张矮桌,一张席子,除此之外,别无他物。
饿了,就吃自己带着的食物;困了,就将矮桌挪到一边,习地而睡。薛光裕看到这些的一瞬间,在心中打定主意,早点写完试卷,离开这个地方。
薛光裕按着考官发的号码找到了属于他的“格子”,坐了进去,随后将从家中带来的物品一一摆放好。
又是一阵钟鼓声,考官从首尾两处出发,将题目一一下放,值守的卫兵也在各处站定,四处望着。
薛光裕看着眼前的试题,心痒难耐,却不敢有丝毫的动作,若是不听规矩,只会被扫地出门,来之前,张氏可是再三叮嘱了的。
不知过了多久,又是一阵钟鼓声,殿中的考官一声“落”,所有人都马上翻开纸张,审阅题目,
薛光裕也不例外,看着写在一起的五道方略策,心中大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