沐君凰依然是嘴角噙着若有似无的笑意,一副随性慵懒的姿态,只是那看着沐景之的眼底却浮起了复杂的情绪,她现在心里百味杂陈,对于沐景之这个仇人的儿子,却也是真心待她的哥哥,她不知道自己该用怎样的态度去面对他?暗暗想着若沐景之不是欧阳魅所生,她定然会因为有这么一个哥哥而觉得幸运。
小时候,当欧阳魅带着一儿一女以不幸丧夫的悲惨遭遇,借着母亲的同情怜惜住进沐王府后,她从未想过会因为这些人的到来,给她的生活带来了翻天覆地的变化,那个时候的她因为母亲将欧阳魅看做亲妹妹般对待,也并未觉得欧阳魅有什么不好,甚至还会真心的叫她一声姨,对于沐安人和沐景之这样两个漂亮得不像话的哥哥姐姐也是满心的喜欢。
当然,或许沐安人从一开始就从未向她真心以待,即便她伪装得天衣无缝,但一个人的心却是无法说谎的,所以她跟沐安人并没有跟真真实实捧出一颗真诚的心的沐景之那般亲密,对此沐安人曾还仿若童言无忌的说了一句,“君凰,我哥对你比对我还好,不知道的人还以为你们才是亲兄妹呢。”
她很聪明,也从小就很会察言观色,所以当即就敏锐的察觉到了沐安人心里的嫉妒和不满,对此她虽然有些小小的失落,但其实很理解沐安人的心思,毕竟设身处地的想一下,若是自己的哥哥偏爱别的人,她恐怕会更不高兴。
所以至那以后,她就特意跟沐景之保持了一定的距离,沐景之虽然年纪比她大一点,但心思却纯净得像一张白纸,懵懵懂懂的根本不明白她为何会突然疏远了他,还曾一脸小心翼翼的找她询问原因。
是的,他当时的神色不是受伤、失落或者黯然,而是一种有着某种担心的小心翼翼,当时她就有些奇怪他的反应,但是却并未多想,如今想想,怕是在那个时候,沐景之或者说沐景之跟沐安人就早已经知道他们跟我同父异母的关系了,所以沐安人看她的眼神中总是隐隐约约的带着一种羡慕、嫉妒甚至是暗恨,而沐景之却总是对她比对沐安人好。
沐安人或许是在羡慕她是沐王府风光无限的嫡女,嫉妒她有父亲所有的疼爱,暗恨着她只能以客人的身份生活在沐王府。
而沐景之却恰恰相反,他从来没想着自己怎么样,反而担心因为他跟沐安人的身份会给她带来伤害,对她超乎异常的好仿佛是怀着一种愧疚对她的特意补偿。
如今,欧阳魅鸠占鹊巢占去了她母亲的位置,而沐安人和沐景之也终于正名了他们的身份,一切都变了,或者说其实一切都没有变,如今的欧阳魅和沐安人只不过是揭开了她们伪装的面纱罢了,而沐景之……也依旧对她怀着愧疚,夹杂在她跟欧阳魅和沐安人之间煎熬难受。
其实她倒是宁愿沐景之可以跟那对母女一样以敌对的态度来对她,这样她就可以毫无负担没有顾及的从他们的身上讨回所有的债,虽然她定然不会放过欧阳魅和沐安人,但对于沐景之,她却不得不有些迟疑了。
因为沐景之的沉默,欧阳魅和沐安人算是满意的也不再多言,毕竟今日二皇子才是宴会的主角,两人尤其是沐安人也不希望让他们这些人之间的矛盾将今日的宴会变成一场闹剧,所以几人都各怀心思的不再纠结这件事,至于明日的婚礼究竟会如何,几人心里怕是都有着自己的算计和打算,只待明日来揭晓。
见当事几人都偃旗息鼓了,看热闹的众人也都默契的当做什么都没发生一样,继续回到他们三三两两的圈子里说笑交谈,因为沐君凰等人的身份,他们心照不宣的避讳着不去议论今天发生的事情,但是心里却隐隐期待着明天的婚礼,他们有种强烈的预感,今天的事情不过是个前奏,明天恐怕才是**。
欧阳魅冷淡的看了沐景之一眼,转身离开,沐安人拧着眉头看了看沐景之,低声怨念了一句,“你真是我的好哥哥!”说完也紧跟着欧阳魅离去,独留沐景之一人站在那,眸光微敛,神色沉郁,半响没有言语。
“景之。”耳边传来平缓如风的声音,沐景之闻声慢慢的抬起头,向容久走去。
对着容久慎重的一礼,沐景之恭敬道:“老师,时隔两年,老师别来无恙?”
容久闻言神色中浮出一丝浅浅的无奈,“我说过,我并未教过你什么,这一声老师受之有愧。”
沐景之摇摇头,依然固执的说道:“师者,授业传道解惑,您曾经为景之解过疑惑,还推荐过书籍,让景之受益匪浅,一声老师您当之无愧。”
容久不以为然的摇摇头,他深知沐景之的倔强和固执,也没再跟他纠结此事,默然了须臾,看着他问道:“并未是书院放假时间,你回来是为了明日的婚事?”
听容久提到沐君凰的婚事,沐景之面上再次浮起了忧虑,他下意识的侧首,却正好与正神色不明的看着他的沐君凰双目相对,他从沐君凰的眼里捕捉到了疏远和距离,而沐君凰也从他的眸中看到了愧色和失意。
不管沐景之对她有多少的维护,而她对他存在着多少不忍,上天注定了他是她仇人的儿子,他们便不适合走得太近,因为他改变不了与欧阳魅的母子关系,而她与欧阳魅更改变不了你死我活的结局。
这是一个无法解开的矛盾,所以,还是一开始就保持着距离,免得到时候伤得更深。
决定了自己的态度,所以沐君凰并未上前去,而沐景之似乎也读出了沐君凰的意思,亦没有向她走去。
两人隔着几步的距离无声的确定了双方的相处方式,有遗憾和失落,却只能无可奈何。
见沐君凰已经转身向一边走去,沐景之眸子微黯的收回视线,沉默中他似乎想到了什么,眸光轻闪着突然抬眼看着容久问道:“老师明日准备往哪个方向去?”
容久意味深长的看他一眼,淡淡应道:“北央的方向。”
若是有旁人听到,定然会觉得两人的对话有些奇怪,一个问的不是“去哪里?”而是“哪个方向去”,而一个却似乎连他自己都不确定会往哪里去。
这样的对话,或许也只有当事人自己才知道他们在说什么。
一场宴会,第五云乾这个宴会主人公仅仅只是中途露了一面后,便不见了踪影,丝毫没有身为主人需要应酬招待一下客人的自觉,对此众人却也不以为意,毕竟二皇子一向是淡漠的性格,他们也习以为常了。
于是一个个吃完,三三两两结道而行的就各自离开了二皇子府。
欧阳魅一行三人走出二皇子府后,沐景之准备径直走上自己的马车,却听得欧阳魅站在她与沐安人的马车旁冷淡的唤了沐景之一声道:“你难得回来,就不准备与娘跟安人说说话?”
沐景之顿了一下,一言不发的掉头走了过去,三人一起上了同一辆马车。
马车上,气氛从一开始就异常的冷凝和压抑,欧阳魅独占软塌,狭长勾人的眸子冷冷淡淡的微眯着靠在软塌上,没有开口的意思,而沐景之和沐安人则分坐两侧,相对而视下也是一致的沉默。
直到马车“哒哒”的行了一段距离,沐安人才忍不住柳眉轻蹙的看着沐景之说道:“哥,你跟旁人就有话说,为何在我跟娘面前就成了木头人?惜字如金,沉默寡言,我们是你的亲人,不是可以完全无视的陌生人!”
沐景之闻言微微抬眸看着沐安人,有些无力的说道:“安人,你不要无理取闹。”
“我无理取闹?”沐安人气怒提声,“究竟是谁在无理取闹?你今天当着众人的面忤逆娘的意思,你让众人怎么看娘?”
“情急之下我确实有考虑不周的地方,但你跟娘在算计君凰的时候,又可曾考虑过那些人又会如何去看待君凰?”沐景之眉头深锁,面露不悦。
“你到现在都还要维护沐君凰!”沐安人的眸光射出了嫉妒的怒火,说起话来也开始无遮无拦,“就算是我们算计她的又怎么样?像她这样的人,早在七年前就本该死在外面,如今没要她的命还给她安排了个男人已经算是便宜她了。”
“安人!”沐景之重重一喝,“君凰也是我们的妹妹,你跟娘为何总是容不下她?你们想要的如今都得到了,你们究竟还想要怎么样?”
沐安人闻言冷冷的嗤笑道:“想要的都得到了?哥你是在自欺欺人吗?”
言罢,见沐景之抿唇不语,沐安人继续道:“以前父亲就没将我们放在眼里过,如今沐君凰回来了,父亲的心里就更不会有我们半席之地,你倒是说说我们究竟都得到了什么?”
对于沐安人的理直气壮,沐景之只剩下摇头,“安人,你总是只看得到结果,却从未去想过原因,其实你有一点说错了,我们在父亲心里并非没有一席之地,只不过那里充满的就只有恨意,恨我们害了他的妻子、女儿还有才还在襁褓中的儿子!”
沐安人闻言眼底闪过一抹心虚,却不过转瞬即逝,强词夺理道:“那些人是他的妻子、女儿和儿子,难道我们就不是了吗?甚至娘比那个女人更绝美动人,我比沐君凰更才华横溢,你更是天下第一状元,我们样样都比父亲原本的更出色更优秀,他有什么可吃亏的?而且这原本就是我们的位置,我们不过是拿回来又有何不可?”
对于沐安人连这种颠倒黑白的话都说得出来,沐景之已经彻底的无言以对,心里堵着一口气抓心的揪着,像是要疯了一样。
看到沐景之一副羞于再与她说话的神情,沐安人心里的怒火蹭蹭的往上冒,恨意丛生,她咬牙道:“不管你怎么想,总之明日沐君凰的亲是成定了,哥你就看着沐君凰的人生是如何毁在我跟娘手中的就行了。”
看着沐安人扭曲疯狂的眼神,沐景之的神色也更加难看了起来,但似乎是想到了什么,他又缓缓的淡化了自己的脸色,沉默了下来。
沐安人仿佛是看透了沐景之的心思,幽幽冷笑的说道:“哥你是不是还寄希望于沐君凰自己会反抗或者诸如容公子这类的人会去帮她呢?”
沐景之听出了沐安人话里的嘲讽之意,心里隐隐沉了一下,有种不祥的预感。
果然,沐安人接下来的话让他的心彻底沉了下去。
“为了以防沐君凰逃跑,整个沐王府外都是我们的人在监视着,你觉得沐君凰还能往哪里逃?”沐安人勾唇冷笑着说道,心里充满了快意。
“你们――”沐景之没想到为了算计沐君凰,沐安人和欧阳魅竟然会如此小心谨慎,不留活路,他很清楚那些监视着沐君凰的都是些什么人,这样严密的监守,逃走或者救人的几率几乎没有!
老师……他能吗?
原本寄希望于容久的沐景之如今也有些不确定了,心里乱成了一团,却终究不知道自己还能做什么,才能阻止明日的婚礼?
在沐景之担心之际,这边沐君凰跟容久分道前还优哉游哉的象征性的扯着花喜的耳朵教训了一番,花喜自知理亏,乖乖的任由沐君凰发泄了郁气,才委屈撇嘴的走到自家公子的身后,寻求安慰,却不知刚好将沐君凰的注意力给引到了容久的身上。
“你明日要离开第京?”沐君凰微眯着眼盯着容久问道:“你准备去哪?”
容久眸光轻转落到沐君凰脸上,悠悠然的反问道:“你想知道?”
沐君凰冷哼一声,“当然,提前划个道,也免得咱们倒霉碰到了一起。”
容久闻言微微一笑,干脆利落的应了一句,“我去北央。”
沐君凰,“……”
秋山就在北央,这家伙果然是故意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