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静书一下子拉住了她,“我陪你一起去,这会儿子街上乱得不得了,动不动都是游行的队伍,你可不要自己出事了。”
陶允贤也跟了过来,语气焦急又笃定,“对,咱们一起去。”
仅仅是绕过了几条街区,便愈发觉得每走一步都很困难,江晚眠感慨,辛亏是三人作伴――眼前的场景实在超乎她的预料,要不是亲眼看见,她难以感受到切切实实的震撼。
“国家有难,匹夫有责!”
“捍卫主权,还我河山,誓死力争,严惩国贼!”
群情激昂,振聋发聩,那阵势仿佛掀起了好几十米高,旋即以排山倒海的姿态翻涌而来。白色的,黑色的,蓝色的,各种各样的衣服,各种各样的旗帜,年轻的血液汇聚成惊涛骇浪,簇拥成一道又一道冗长的队伍往前行进,贯入四面八方。
中央广场,新街口,南雀门,新华街,北江似乎被塞得紧紧密密的,放眼望去,全都是攒动的人头。
“老天爷...”
三个女生忍不住握紧彼此的手,耳畔皆是能够震碎骨膜的慷慨激情。
“难怪密斯温要我们放学早些回去。”
孟静书摇了摇头,“现在说什么都晚了。”
前是围堵着的边防官兵和警察,后是浪潮般的学生,进退两难。
江晚眠好不容易才看清道路前方到底是什么情形,赫然引入眼帘的,却是“严禁通行”几个大字。
“纵观千年历史,各国变法无有不牺牲者,今日流血,万死不辞!大家听我一句,不要退缩,不要害怕,一起冲过去――”
不知是哪个带头的大喝了一声,于是一下子,潮水失控,奔涌而出,糅合着热血澎湃的呐喊和尖叫,女生手牵着的手,在那一瞬间悉数被冲散。
江晚眠惊慌失措,却无法再回头,因为一波又一波的人群碾过,根本没有给她转身的余地,她只觉得混乱的窒息感从喉咙里一点一点蔓延开来。
“静书――”
“允贤――”
江晚眠撕扯着嗓子唤着她们,而同一时间,她似乎也听见她们在喊她的名字,眼前却是一个又一个飞驰闪过的影子,什么都看不真切。
巨大的动静仿佛半座山都坍塌了似的,她被人左挤又推,直接跌倒在地,那些学生只顾着往前冲,铆足了劲儿,什么都抛之脑后。
江晚眠顿生出极大的无助感,她死死地护着自己,却也没有什么用,依然被踩得只能闷声吃痛。
难受,越来越难受。
要是...要是有个人能把她带出去就好了,她半点都不想挤入游行的队伍。
不知过去多久,江晚眠已完全摸不到静书和允贤存在的痕迹,她们仿佛真的被海水冲走,消失得无影无踪。
小小的个子夹在拥挤的人潮之中,胸闷气短,心慌意急,她甚至都有些想哭了,早知道,就不要往这边走,这样也不会和她们走散。
“来了,他们来了!”
“避让,快避让,那些都是陆军军校的三期生――他们身上都有枪――”
仿佛嗓子被扯开,人群里,又不知是谁尖锐刺耳的声音破云而出。一辆接一辆的吉普车碾过,尘土飞扬,引擎如闷雷一般,异常严肃,混合着乌糟糟的人气儿,在柏油马路上留下一道道车轮的痕迹。
江晚眠紧紧闭着眼,闷在臂膀里,耳畔那些动静好似加了一层厚实的膜,嗡嗡作响,却仿佛隔了很多重障碍――她怀疑自己耳朵开始不大灵光,因为她并未听清,只觉得身上很痛。
军绿色的车终于将混乱的游行队伍拨开,江晚眠又觉得周围贯入了清风,呼吸总算顺畅了,可她还未来得及动一下,便被人一把拉起,力道很大,将她的手臂扯得生疼。
肯定是那些请愿游行的学生,现在才知道刚才他们有多疯狂?往前冲的时候也不看看脚下是不是还有个女生,她气着,想挣脱开来。
“别动我,别动我,你们放着好好的日子不过,非得――”
“江晚眠。”
声线仿佛落在了黑白琴键上,纯澈清凉。
“抬头,看清楚是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