傍晚时分,秋风骤停,街上行人越发多了起来。酒楼客栈、人满为患,已是常态。而居家小院中,也是炊烟袅袅、灶予说起案情,剩下的时间,就是不停得翻着卷宗。
门外的衙役来回走动,颇有规律,刻意从他们门口路过,时不时的问一句:“仲大人、樊大人,有何差遣,尽管吩咐”。
对朝廷钦差特意保护,本无可厚非,但仲逸却觉得这种保护,似乎有‘监视’的意味。
很明显,仲逸一路走来,俨然一副一查到底的架势,丝毫看不出能回旋的余地。
而陈福表面上做出一副‘仅是失查之责’的模样,但从他心底里:还是不想为此事,而彻底离开衙门。
心有各属,各有所图,这种情形之下:见面无益、多说无益。
动动筷子、碰碰杯,偶尔夹起一块肉。
可惜,汤都凉了。
这饭吃的……
“报”,门外一声喊,只见一名年青的衙役向陈福禀道:“臬台大人……”。
“何事?此处并无外人,直说吧”,陈福缓缓放下酒杯,随意回了一句。
衙役这一声喊,倒是为这尴尬的气氛解围了。
咳咳,陈福仅此一句,既不多言语,也没让衙役进来:此处毕竟是按察司,也该他摆摆威风了。
“臬台大人,这?……”,门口衙役眉头紧皱,脸上满是犹豫和不安:“你,还是出来吧?”。
“不长眼的东西,没看本官正与两位大人说话吗?”,虽这么说,陈福只得起身朝门口走去。
表面对差役一声斥责,但他的心中却同样不安起来:到底发生什么事,如此匆忙?
短短几步的距离,陈福心中却如排山倒海一般。
来到门口,那名衙役立刻凑上前来,一手挡脸,附耳低语。
“什么?”,一声低沉,陈福瞳孔突然放大,而后很快恢复,眉头却皱的太深,一时还未舒展开来。
“你先下去”,片刻的功夫,他的脸色竟缓和许多。
这城府,该有多深?
“你们二人,好好陪陪两位大人”,陈福站在门口,向按察司的副使、佥事叮嘱一番,而后再次向仲逸道:“衙门还有些紧急公务要处理,失陪了”。
“按察司不同于其他衙门,公事要紧,陈大人先忙”,仲逸与樊文予微微点点头,算是一个回应。
“二位,你们臬台大人有紧急公务处理,咱们可得好好喝几杯?”,此刻,樊文予却来了兴致。
“那是,那是,今晚,咱们不醉不归”,按察司的两名属官立刻笑脸相迎。
……
“什么?是何人如此大胆?”,回到书房,陈福再也无须掩饰,脸上竟冒起青筋:“这里是按察司,他们是不是不要命了?”。
陈福的这个反应着实令人汗颜,那年轻的衙役急忙禀道:“属下真的不知,方才只听府里一个丫鬟来报,这才知道臬台大人书房来窃贼了”。
原来,除了衙门中住处外,陈福在城中还有一处宅院。
此事,只有他的心腹属下知晓。
身为按察使,陈福经手的大案不在少数,而每个案件定会牵扯到方方面面。无论上报京城,还是下传各州府县,除公文外,还有一些往来。
这些往来,自然包括同僚之间的书信。
私信。
陈福有个习惯,但凡重要的东西,大多不会放在衙门中,人多眼杂,他是个多疑之人,所以这才秘密置办那处私宅。
“臬台大人,是否派弟兄们将里里外外搜一遍?看有没有丢了什么重要的东西”,那衙役试探的问道。
“不急,不急”,陈福连连摆手:“若真丢了什么东西,还能找回来嘛?若没有丢,还能抓到人吗?早跑了”。
“你先下去吧”,一阵沉默之后,陈福向衙役吩咐道:‘此事,不要向任何人提起’。
偌大一个房间,只剩陈福一人。
异常安静。
掌管刑狱多年,陈福自不会落入俗套:但凡贵重之物,他不会放在衙门,不会放在书房,更不会藏匿于那些花瓶、木盒之内。
对他来说,自己女人的卧房才是最安全的。
事发至今,他的女人并未特意差人来说到底丢了何物。
如此,也就是说:那些重要之物,压根就没丢。
“会是谁干的呢?”,陈福脸上一脸阴沉。
他用一个按察使的经验来推断:此刻,丢了什么东西,已不重要,重要的是有人想告诉他:要动手了。
至于动手之人,呵呵,无非两拨:京城的严氏,城中的仲逸、樊文予。
前者是为了案子,后者也是为了案子---------繆大柱夫妇被杀一案。
不管是那一拨人,他们有一百个理由这样做,又有一千个理由不这样做。
即便这样做了,最后如何了结此事,更有一万个理由再等着他。
这一切,还要看接下来的戏怎么唱了。
“再看看吧,看看再说”,陈福脸上露出一丝复杂的表情:“老子今晚,就住在衙门,反正东西未丢,能奈我何?”。
……
月渐高、夜渐深,街上行人寥寥,衙中寂静依旧,仲逸等用过酒菜之后,各自回屋,不多时也就歇息了。
此时,除通道灯亮外,院中大小房屋已沉浸在一片月色中。
微微一阵风过,比白天小了许多,连枯叶都未脱落几片,丝毫没有察觉。
守门的衙役连连打着哈欠,偶尔说笑几句,也是生怕自己睡过去,换做平时,打打瞌睡也不算什么。
“兄弟,振作点,朝廷的两位钦差在,出了什么岔子,臬台大人非扒了咱俩的皮不可”,两个衙役懒懒的嘀咕起来:“上次你说隔壁王家那妇人去了小河边,都干啥了……”。
门口说笑声断断续续,高高的屋顶上闪出几道黑影,稍稍停顿之后,直奔后衙而去。
此刻,陈福屋中早已熄灯,窗外月色下,丝丝利刃出鞘之声起,一阵轻微的脚步声慢慢逼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