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爷爷,你这是怎么了?”颜晟有些奇怪。
“哦,没什么,只是想到一个故人。”老道敷衍着颜晟,随即扭头对着颜二说道“二子,那我们行至崂山,可否停上半日,老道我想上山看看。”
颜二爷虽然也有五十出头,但在颜愈面前,也只是一个小弟,这大哥发话了,颜二爷也只能听得。
“二爷爷,崂山是个什么地方?好玩吗?”
初到海上,颜晟倒也新鲜,可时间久了,再美的画面也有看厌的时候,更何况还只能呆在这逼仄狭小的船舱之中,颜晟觉得身子骨,都锈死了了一般,眼下听到能上岸耍耍,顿时来了精神。
“你这臭小子,就知道玩,那崂山可是我道家胜地神窟仙宅,当心怀崇敬之意,那能用一玩字!”老道说话间,抬手便打,不过再怎么看,都是爷爷打孙子,做做样子而已。
颜晟倒也会应景,揉了揉脑袋,故作吃痛的模样,开口认起错来。
“是是是!孙儿知错了,不过到时候,孙儿能不能随二爷爷一同前去拜拜神仙!?”颜晟拉起老道的衣袖,厚着脸皮央求着。
痛是假的,认错也是假的,想借机去玩玩,却是十成十的真的,为此,扮回孙子有什么打紧的,再说颜晟本来就是老道的侄孙。
“嗯,去去也好,就让你这臭小子也沾沾我道家仙气!”老人如小孩,被颜晟一番哄着,老道开心了,自然答应了下来。
“二爷爷,快吃,这鱼凉了可就不好吃了!”老道答应了,颜晟也愈发殷勤起来。
天色终于黑了下来,海水依旧万年不变,潮起潮落拍打着滩涂岸边,哗啦啦的击水之声,将海湾之中渐渐平息下来的人声,彻底淹没下去,唯有几朵点点篝火,在海风之中轻轻摇曳。
次日,龙家堡船队再次启程,绕过东莱之角,转头西南,一路沿着海岸而行,幸运的是这次出海,天气倒是非常给力,一路行来,除了飘过一些零星的秋雨,倒也没有闹出太大的动静,不过秋雨飘过,这天气倒是越来越凉,隐约着冬季就快降临。
不过,当船队转向西南之后,船速顿时降了下来,虽说船队中的都是些熟练到老船工,操舟使帆可借八面来风,但毕竟这个时节东风难借。
好在颜二爷手中持有石闵赠送的舆图,舆图是军事地图,远比一般地图要精细的多,但依靠当下的测绘的水平,即便再精细,在谢燕的眼中也是粗糙不堪,尤其是沿海的地形地貌,也只是一些粗略的线条。
但一图在手,总比好过盲人瞎马,所以,按舆图所示,只要船队行驶到徐州东海郡,那么就可以转而向东,届时速度就会再次快起来。
颜二可不是颜晟这样的毛头小子,夜间老道玄成子的表现,让他倒也隐约猜出几分意思,如老道所言,崂山正是道家发源地之一,如今他们南渡而下,以当下的世道与老道的年纪,若想再次寻机前来拜山,恐怕就很难了,如今途径此地,停留半日就半日吧。
偶然间的一次道心晃动,少年不安于室的天性,加上对于年纪渐长的黯然,让这支船队沿着海岸,向着那座神仙山,扬帆而去。
船队向南,陆上行人亦向南,可就在他们期望之地,却弥漫着一丝不为人知的紧张气氛。
不为人知,自然是指那些个升斗小民,正如眼下徐州之南,广陵城内,百姓们正熙熙攘攘,拥挤在街市之上。
也许是车骑大将军屯兵驻守于此,也许是因为扬州相对处于两国边疆之东侧,这两年以来,倒也没有收到太大的战火波及,这让百姓们的脸上多了一些喜色与从容。
此时,想来秋收已毕,无论是城里的百姓,还是城外的农户,都趁着这段空闲时间,汇聚到了城中市集之中,抢在冬季来临之前,置办起过冬之物。
摩肩接踵的人群,冲淡了秋风寒意,让这座江北坚城呈现出一片热闹的场面,可这热闹集市相比,城中心那座守卫森严的车骑将军府,却显得有些的格格不入。
今日之车骑大将军府亦如以往,巡守的军士们,挎刀持矛沐浴着淡淡的秋日,沿着府邸外墙缓缓而行。
只是,这些军士们脸上的神色,却不同以往,多了一丝肃穆与警惕,府邸之中,也时不时传来阵阵急促的脚步之声,较之以往,这座偌大的将军府,夹杂了一丝肃杀与紧张的气氛。
只是,自古民不与官斗,即便大将军在广陵有着极好的官声,但百姓们依旧对这位督徐、兖、青三州的大人物,保持着天然敬畏之心,所以这座府邸之前,别说驻足就是流连者,就是人迹也是难寻,如此一来,将军府中的紧张气氛,倒也没有扩散到民间百姓之中。
此时,就在将军府的西侧,一支百余人的重甲军卒,个个面色严肃手扶着腰间刀柄,将演武场之北的那座白虎堂,守护的密不透风。
白虎四神兽之一,位列西方,主杀伐,既以白虎为名,可想而知,这座高大方正得过于严谨的厅堂,会是一个什么所在。
而就在这座外形有些呆板,但线条却显锋利的大堂之内,一位外罩玄色纱衣,头戴薄纱进贤冠,须发花白面色清矍,形似一位道家居士模样老者,竟然端坐在大堂的主位之上。
老者坐在一张胡床之上,面前一张长长的案几,几上除了笔墨书籍以及竹简之外,那只虽不能开口说话,却插满金批令箭的鲜红色木斗,已然向世人宣告这位儒雅老者的身份。
不错,这老者正是当朝辅政七大臣之一,督三州军政,官居车骑将军的郗鉴郗道徽,依例今日又到了聚将议事之时。
只是今日堂上的气氛,却与以往多出了一些别样混杂的气氛,这样气氛皆来自于那张案几之下,那些站立于堂上顶盔冠甲的将军们。
屹立堂中的将军们,一个个目光灼灼,盯着那位端坐案几之后的主帅,那目光中有不甘寂寞的热切,亦有出匣刀锋般的冷冽,同样也有着深思之下的担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