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到童济问起,赵月眉头一颦,眼睑微垂目光盯在自己的膝盖上,平静地说道“三叔,月儿留在堡中,乃是准备为父守孝三年,另外……”
赵月说到这里,稍稍停顿了一下,转头看向谢燕,清冷的眼神中升起一丝希冀的光,开口言道“燕哥哥,另外月儿留在这里,是想给父亲报仇!”
说到这里,赵月陡然加快了语速“你能和我一起吗?咱们就带着飞龙骑去,至于南迁之事,就让三叔带着族人南下,可好!?”
“报仇!?”听到报仇二字,谢燕顿时一愣,以至于赵月对南迁的安排,都被谢燕所忽略掉了。
谢燕很清楚,赵月母亲早亡,自幼与父亲相依为命,如今赵毅的离世,这对赵月的打击,毫无疑问是巨大的,所以赵月说给父亲守孝,谢燕能够理解,但是报仇?
而谢燕与赵毅的感情,也不亚于亲生父子,所以谢燕并不是不想报仇,但是像这样两军对阵厮杀,场面混乱凶险,双方又未曾互通姓名,那胡将的相貌,谢燕都未曾看得那么仔细,所以他即便想报仇,可到哪儿去找那名突施暗箭的胡将?
不过,如今听到赵月这么一说,谢燕心头陡然一震,双眼瞬间也是一亮,不由脱口而出失声喊道“月儿,你知道胡将是谁?”
“慕容翰!?”谢燕捏着那支赵月递过来的雕翎,铁木箭杆尾部上赫然刻着一个清晰的名字,一个杀父仇人的名字。
那日赵毅中箭之后,谢燕并未护送赵毅回屋,而是返回到了山寨外抢粮,所以这支被颜丰取出的暗箭,就落在了赵月的手中。直到今日,当赵月拿出这支羽箭来,谢燕这才得知那名胡将的名字。
南迁之事,乃是赵毅的未完的心愿,同时也是龙家堡三族得以血脉传承的唯一希望所在,所以,这几日赵月过的很辛苦,但同样,也正是这几日的内心磨砺,让赵月脱去了一丝丝青涩,开始走向成熟。
可杀父之仇,在赵月心中就如同一根刺,让她备受煎熬,如今,在赵毅后事结束之后,也就意味着南迁之事,即将成行,所以赵月终究还是有些忍不住了,对谢燕说出了自己的想法,同时将杀父仇人的名字公之于众。
慕容!两个字的复姓,总是让人觉得有些酷,而慕容这个鲜卑胡人的姓氏,在金老爷子的宣扬下,也是家喻户晓。
而眼下,慕容这个姓氏,在北方中原大地上,绝对是大名鼎鼎,所以当谢燕看到这个名字的一瞬间,奔腾的热血尚未冲到脑海中时,那支铁杆羽箭,便如同千钧之重,骤然压在了谢燕的心头。
鲜卑部族众多,譬如拓跋部、宇文部、段部、秃发部等等,而其中却以慕容部崛起的最早,目前也是实力最为强大的部族。试想,能和一个奴隶出身,便能建立起一个偌大羯赵王国的石勒掰一掰手腕的部族,会是一群乌合之众吗?
“谁?”
而与谢燕比肩而坐的老道玄成子,却在此时口中突然发出疑问之声,一伸手,从谢燕手中取过羽箭,端详起来。看着箭尾上刻着的那个名字,老爷子一时间也是面沉似水。
“愈爷爷,您认识这个胡酋?”
看着老爷子的表情,谢燕也是眼睛一亮,下意识的追问着,而坐在另一边的赵月,也同样杏眼圆睁目露关切,等待起玄成子的回答。
“哎!”老道玄成子长长叹了一口气,将手中羽箭递还给了谢燕,口中继续说着“燕哥儿,小月儿,老道我怎么可能认识此等胡酋,不过……”
说到这里,玄成子微微一皱眉,手捻白须,稍一停顿后,再次说道“不过,这个名字老道我倒是听说过。”
“是谁?”谢燕赵月异口同声,两颗年轻的心,在这一刻加速跳动起来。想这老爷子半生游历天下,见识广博,能够知晓此人的来历,也算不得稀奇。
“告诉你们可以,不过老道我有一个条件。”
“条件?”谢燕赵月也一愣,面面相觑着,倒是童济似乎猜到了些什么,面色变得有些凝重起来。
“愈爷爷,什么条件,您说!”此时的谢燕,心中升起一丝不祥的预感。
“燕哥儿,小月儿,老道我的条件就是,当你们的实力不足以抗衡鲜卑慕容部时,不许为父报仇?”
“为什么?”闻言,赵月腾的一下,站了起来,白皙的小脸上,露出激愤之色,口中质问着。
实力不足以抗衡慕容部,就凭他们现在手中的力量,让他们等到与鲜卑慕容实力相当再行报仇之事,那且不是就不让报仇?这是在开玩笑吗?那还不如直接说让他们放弃算了,所以,赵月急了!
“好!愈爷爷,燕儿答应您!”与赵月不同,此时的谢燕反而冷静了下来。
如今,这些胡人杂居中原北地多年,胡人中的贵族,多以使用汉字为尊,那么羽箭刻有汉字名讳,想来那胡将必是慕容部中的一位大人物,所以,老爷子才不想让他们鸡蛋碰石头,谢燕如是想到。
“燕哥!你……”君子重诺,更何况是对堡中的长者,一旦谢燕应诺下来,必不能更改,赵月越发的急了!
“月儿,莫急!”说着话,谢燕伸手握住赵月的小手,掌心微微用力,安抚着赵月的同时,语速平缓,但语气却异常坚定的说道。
“有道是十年卧薪尝胆苦,三千越甲可吞吴!如今,不仅是义父,还有二叔,还有我的母亲,还有那些战死的族人,这一笔笔血债,终究要有人来偿还的!”
“好!好一个十年卧薪尝胆苦,好一个三千越甲可吞吴!”童济以拳击掌,大声赞道!
“知其雄,守其雌!不错,很好!”玄成子也是手指轻点膝盖,目露赞赏之意。
此时,不论是玄成子,还是一旁的颜丰,两位须发皆白的老爷子,对于谢燕也越发的喜欢起来,年方不过十六的少年,就能知道蓄势待发,伺机而动,这本身就很了不起。
而在席间就坐的赵飞,此时却在微微垂首间,眉头轻攒眼光烁烁中,陷入了沉默,也不知道想着些什么。
不知是谢燕言语中流露出的决绝,还是掌心中传递来的温暖,似乎给赵月增添的些许的信心,可当赵月再次缓缓得坐回胡凳上后,再次想到自己的父亲,一时间,眼眶再次泛起了红意。
看着赵月的模样,想起往昔义父的音容笑貌,二叔那憨憨的笑,还有那个风雪漫天中柔弱温婉,却异常果决的女人,在这一瞬间,谢燕的心中,第一次产生了改变这个时代的念头,执念一生,便如一道烙印,深深镌刻在谢燕的心底,再也无法抹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