阚石收到秣陵城的急报,事情整整过去了七天。收到急报他没有吱声,整整一个上午,他把自己关在帐篷里一直没有露面。
他真是小看古人了,轩辕黄帝在这个时代竟然无师自通,用上孙子兵法中的围魏救赵和暗渡陈仓的策略,而且神来之笔就是在夹山关布下暗子,一举突破夹山关,直逼枫都这个最薄弱的环节。
阚石现在心中非常后悔,他后悔的不是先发制人,他后悔的是自己常常把个人感情带到了战争中,正因为他对轩辕的好感,让自己总是以己度人,导致整个国家陷入如今的被动局面。如今楚国烽火四起,最大的责任就在他自身那莫名其妙的个人感情。
英雄都是铁血无情的,他不会因为个人的感情而左右自己。想明白了这一点,他也就放下了心思,全力以赴把眼前的战斗打好,再也不会有那些妇人之仁。至于西南西北的战火,事情已经发生了,没有什么好后悔的。
阚石给扈彪写了一份长信,他没有给出具体的办法,他让扈彪放心大胆的处理危机,任何结果他都可以接受。他只是在最后写上了一句:“存人失地,存地失人!”提醒他保住人口为第一。
阚石放下了心中的包袱,全身心的投入到眼前的战斗中。
……
蚌城西门外,联军正在攻城。靠着简易的竹梯,联军已经第三次攻上了城墙。此时,城上城下喊杀震天,战斗异常的激烈。
颛顼最近有了不好的感觉,他闻到了不同寻常的味道。蚌城的守军面对十几倍于己的敌人,毫不退让,在低矮的城墙上打得有声有色。
守军是一只特别的军队,是一种闻所未闻的军队。他们拥有坚固的铠甲,犀利的武器,高超的作战技巧和严明的纪律。颛顼感觉这支军队,仿佛是专门用来等待他的到来。
城外还有一支五百人的楚国骑兵,总是在城池危险的时候,从意想不到的方向冲击攻击部队的后阵,把进攻方的节奏一次次打乱。颛顼也派出泰逢的骑兵与其交战,这几天下来,每一次战斗泰逢的骑兵都是处于下风。
每当泰逢的骑兵人数众多时,敌人毫不犹豫地拨马就跑。等你咬着牙追赶时,他会不停地分作几个小队散开跑。当你也分兵追赶时,你会莫名其妙的发现,敌人的小队竟然又聚到了一起。每次敌人都是以多打少,把泰逢的骑兵一口口吃掉。
一整天的骑兵交战打下来,泰逢都快哭了,自己损失了八百骑兵,只留下不到十个敌人。这仗不能这样打下去了,好,你厉害!我不跟你玩了。泰逢开始收拢人马。
可恨的是!你不去追赶他,他反过来又追赶你。他就像狼群撵羊一样,不紧不慢的跟着你,等你稍一懈怠,冷不丁就过来咬你一口。
就这样来来去去,泰逢发现自己的骑兵越来越少。他是越打越心惊,越打越害怕。他再也不敢去分兵追赶敌人,只敢抱成一团行军。
敌人骑兵装备也复杂得多。不仅有骑弓,现在还多了骑弩,这两样武器不仅比泰逢的射程远,而且杀伤力非常大。三棱的箭头,只要挨上去基本上都是重伤。更可怕的是敌人的回身射术精湛,你追赶的时候都不敢靠着太近。
颛顼看着怏怏而回的泰逢,再看看他身后少了很多的骑兵。心中不由咯噔一下,那个不好的预感愈发的强烈。他刚想招呼泰逢过来商议一下,却发现东面的陡湖冒起了黑烟。不到一刻黑烟就连成了一片,远远的看去,湖面上火光冲天。
颛顼心中暗叫不好,各部落也是惊慌失措。这时候奇怪的事情发生了,蚌山背后响起了春雷般的声音。过不多久,所有人感觉大地在抖动。刚开始很轻微,渐渐地抖动得越发厉害,连地上的小石子也开始跳动起来。猛然,蚌山背后闪出一条黑线,慢慢的汇聚成大潮向这边涌来,雷声也越来越近,浪潮越看越清楚。
“快跑啊!兽奔了。”
不知谁发出一声嚎叫,从来没有人看见过这么多骑兵冲锋。这磅礴的气势,把所有人都惊得一下炸了窝。从刚开始一两个部落开始逃跑,瞬间就演变成所有人四散奔逃。
漫山遍野的骑兵在奔驰中发出震天轰鸣,它如同狂飚突进,如大浪淘沙。它义无反顾,它前赴后继。如同钱塘江的潮水,一波接着一波地扑了过来。
终于两支军队开始接触上了,骑兵排山倒海般撞了过来,没有遇到任何抵抗。所有的敌人都背对着战马,不管不顾的拼命奔逃。颛顼第一次看到这种气势恢弘的场面,他浑身不由自主的在颤抖。
若隆隆沉雷响彻整个原野,又如万顷怒涛扑击海岸,一波接着一波,仿佛永无止境。骑qiāng与马刀铿锵飞舞,投矛与箭矢呼啸飞掠,密集箭雨如蝗虫过境铺天盖地,沉闷的喊杀与短促的嘶吼直使荒原颤抖!
六千骑兵如狂飚卷过荒原,留下遍地砖石瓦砾般的尸骸,无数人在残肢断臂中挪动着身体,哭喊声,哀嚎声,shēn yín声响彻四野。活着的人都在亡命的狂奔……
颛顼是幸运的,他也在狂奔,至少他骑着马,泰逢的骑兵护在左右,穿过一片又一片部落的营地,不断的有人倒下,又不断的有人跟上来。到处是一片狼藉,惨嚎声不绝于耳,尸体和刀qiāng斧钺散乱在四野。他没有心思去理会身边的一切,他只有一个念头:跑!离那些魔鬼越远越好……
八万人的大溃败,整个蚌城四野乱成了一锅粥。仡牛也大开四门,他带着人从城中冲出来了。他高举着宝剑,仰天怒吼。面对着八万敌人的围攻,这条铮铮的铁汉没有皱下眉头,此刻却已经满含着热泪。
岩龙也冲过来了,青龙营也加入了追逐的战场。上个月的一百二十里的强行军,三十多天在野外与敌人周旋,蓬头垢面的他已是满脸的胡渣,稚气的脸变得成熟起来。
阚石没有再继续冲锋,他驻马在一个高地上,俯视着战场上的尸山血海。今天的这场大胜,其实一点也不意外。一群没有纪律的原始人,哪怕人数再多,只要一个人开始跑,所有人就会跟着跑,这就像多米诺骨牌,第一张倒下,后面的也会纷纷倒下。
他用袖子抹抹额头的汗水,抬头看看照耀着红色土地的红色太阳,耀得睁不开眼来,血色并不浪漫。阚石一声轻叹:这便是战争。要维护的始终是王国的安宁,却又有多少人想过,那些新鬼烦冤旧鬼哭的场景。
颛顼跑了,泰逢跑了,风臾也跑了!各部落的酋长基本上跑了个干净。三万多名喽啰成了俘虏,这些小人物永远都是最先被牺牲掉的对象。战场上还躺着一万多具尸体,把这片大地染得血红。那些高高在上的贵人,不会在乎这些小民的死活。
……
泰安十年是一个血色的年份。千里之外的汉阳也爆发了一场大战,这是一场颇具戏剧性的战斗,折腾了近两年的輋蛮酋长钟鼎,在一场夜袭中,莫名其妙的死于乱军之中。
七月二十三日,方荒接到信使报告,毘虎率援军已经到了敌方营寨北面三十里的野牛滩。两人经过一番计较,定下来夜袭蛮部,内外夹击的作战方案。
七月二十五日下半夜,按照双方的约定,毘虎带领二干名楚兵,借着星光,背负着大量鲸油向汉阳出发,准备夜袭輋蛮部。
楚军战士听说要向蛮人发动攻击,人人摩拳擦掌,跃跃欲试。战斗情绪异常高昂。经一个多时辰的摸黑行军,楚军来到离汉阳五里路的地方。
借着昏暗的月光,影影绰绰,可以看到对面南面山丘缓坡上。密密麻麻的扎满了营帐,黑压压的一大片,除了零星的篝火,可能一些站岗的哨兵。蛮人各部落一点动静也没有。好像已经进入了梦乡。
毘虎见状大喜,立即向部队下了的命令。楚军中一些身手矫健的人手,潜伏到营寨的四周,围绕着敌人的营地草丛倒洒鲸油。
待到凌晨四点,蛮人营寨坡下燃起了熊熊大火。大火借着风势向坡上烧去,顿时把营寨烧成一片。等蛮人被大火惊醒,熊熊的大火已经无发收拾,更可怕的是。火借着风势,越发的猛烈,人群顿时乱作一团。
为了逃避大火,蛮人们只能往上跑,爬过山丘就是一块洼地。等蛮人进入预伏阵地,二千名楚兵立刻向洼地张弓射箭。
这边火起,汉阳城的两百骑兵和五百步卒立刻出城,等这边弓箭把蛮人射得四下溃逃。两百骑兵像猛虎下山一样,勇猛地冲进混乱的人群,呐喊着杀向了敌人。
正在正晕头转向的蛮兵,还没有来得及弄明情况,许多人就被呼啸而至的骑兵杀死了。钟鼎从睡梦中被大火惊醒,他慌慌张张地随着乱军爬过山丘,就被四周的喊杀声吓呆了。
就在愣神的时间,密集的弓箭把他身边的人,一个个射翻在地。钟鼎慌不择路,竟然朝着城墙的方向奔跑,迎面就碰上了掩杀过来的骑兵。只见方荒一马当先,手执骑qiāng,直冲过来,黑暗中正好和钟鼎相遇,钟鼎猝不及防之下,被一qiāng刺于马前。
双方在黑暗着混战到天明,輋蛮人这才发现自己的酋长已经死了。本来就是一盘散沙的各个蛮部,顿时一哄而散,四下溃逃。不到三千的楚军追得蛮人满山遍野的乱跑。
战斗持续到中午,才宣告结束。此役楚军大获全胜,杀死和俘虏近两万蛮人,那只来助拳的蛮人特别倒霉,因为他们驻扎在最高处,所以逃跑的也快。首先逃到洼地,首先遭到密集的箭雨打击,几轮箭雨过后,这支来历神秘的蛮部军队,在黑暗中几乎被全歼。
其他逃出生天的蛮人,从此遁入深山,不敢在与楚人为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