香萍公然在糕点中添夹竹桃汁是提前得了白氏的准意。
彼时事件败露,香萍如同扎在白氏心里的刺,白氏已有些按捺不住将这刺原地拔起。
香萍自白氏入府之时便伺候在旁,如此长的年数自是有些感情尚在的,白氏断然不会直接断了她的后路。
思忖周全后,白氏召来府中小厮问清了柴房先下的状况,确认再无旁人后趁着夜色去寻了一趟香萍。
从前白氏断然不会踏足此等脏乱之地。
柴房的门只推开一只缝,白氏便已闻见其中潮湿的味道。香萍原是抱着膝倚在角落一处休憩,见门有些松动响声一时起了警惕心,她就着月色瞧见了白氏一角衣摆。
现下四处昏暗,她极轻声试探着朝门缝外唤了句:“可是夫人?”
白氏折腾一番入了柴房,点燃微弱的烛火,准备寻到了香萍所在方位,香萍见来人却是白氏无疑,伏在地上恭敬行了个礼:“请大夫安。”
白氏点点头,将身后的门严丝合缝阖上,提裙几步行至香萍跟前,居高临下地睥睨着她:“今日本夫人可因着你夜不能寐,怎得端王妃如今一句威胁就迫着你全数认了。”
香萍眼底闪过一丝惶恐,维持原先的姿势强自镇定道:“大夫人,奴婢也是没了法子,您看我原先想让少夫人吃些亏,未曾想她居然请来了端王妃,这端王妃断是我个小小婢女开罪不起的。”
白氏站了些时辰,细细将香萍那点惶恐收入眼底:“我本还想保着你,可如今你这般坦荡应下了,府内皆知致使高姨娘滑胎的是我屋里的丫头,如今底下嚼舌根子都嚼到我屋里头了。”
听闻白氏话中意思有了摒弃自己的意思,香萍眼中噙泪抬眸望向白氏,心如死灰问道:“所以夫人打算如何处置我?就着这夜色将我偷偷处置了?”
在白氏来之前香萍便料想过最坏的结果,虽白氏手段狠厉,她却未曾想白氏当真会对心腹也下狠手。
白氏忽地冷笑一声,食指点在手腕上,轻敲几下,不答只笑:“若我存了灭口的心思,不会来走这一趟。”
话里的转机香萍半晌才反应过来,倒是自己窝囊了,遇些小事就轻易出卖主子,这等行为换在别的府里早被认作是卖主求荣了。
白氏倾身将备好的包袱放到香萍脚边,喟叹道:“眼下你只剩这机会,能不能把握就看你自己了。”
香萍心灰意冷地睨了会地上的包袱,有些艰难地扶着灰色墙壁起身,麻木地提起地上的包袱往外走。
次日,大夫人屋里害得高姨娘滑胎的婢女连夜逃窜的消息在府中不胫而走。
姜漓玥昨日遭了那莫名的一番,倒做起了怪梦。
梦中一片漆黑,什么也瞧不见,她被困在一处压抑非常的地方,倒像极了前世李常碌关押着毒打她的那地。
半晌后场景转至街巷中,百姓对着憔悴不堪的她议论纷纷,说端王府出了个行为不端的女儿,活该举家搬迁江南永不再有抬头日,虽姜漓玥生得绝色,究竟是可惜了。
姜漓玥这世开始时便是孟春,除去头一回做这个梦,再来就是这回了,她入了穆府以后倒比在端王府歇得安稳。
且不说她前世遭世人唾弃之事,光是因着自己让端王府上下受累这一件就足以令她稀罕。
直到后头梦里出现了车马声,百姓纷纷噤声,她也跟着醒了。
再度被着梦桎梏着,多少有几分心悸,睁眼回想一番,前世之事如同摆在眼前。
云杉端着梳洗盆正欲伺候她起身,见她姿态疲倦,鬓发湿漉,连忙拿起一方素缎汗巾替她擦拭,另一手煽动几下团扇,道:“郡主可是魇着了?”
她回过神,摇摇头,掌心压压泛红的面颊:“没事,就是梦见点寻常事,郎君去哪儿了?今日没听他要上早朝。”
云杉噙笑望她,递上漱口用的干盐,附道:“正想同你说这事呢,额附今日去书房里头同老爷议事了。不过郡主你猜,我今日在府里头听着什么了?”
姜漓玥用桃枝挑着里头的干盐洗漱一番,面上波澜不惊地觑她:“又从外头听着什么风声了?”
“我去取早膳的时候,听底下人说大夫人府里头的香萍连夜逃走了,你说她怎会有这个胆,是不是平日里全由大夫人纵着?”
洗漱毕,姜漓玥站起身子松了下浑身睡得疲乏的筋骨,道:“如此,指不定是些偏听偏信,不与我们有关的便无需多议。”
“郡主惯是有好心肠,若不是昨日得已及时澄清,指不定这香萍把你坑害到什么地步,郡主日后可得防着些。”
入了穆府以后,云杉心思比在端王府中倒细腻不少,姜漓玥边更衣边深以为然的点点头。
彼时穆如枫正因国事家事一同积压在身,满脸倦意地同穆炎商讨完两日后暨州赈灾之法后,又议起了晨间的事:“炎儿,我听府中人来禀,昨日给高氏送糕点的婢女连夜出逃了,这事你以为如何?”
穆炎思绪从赈灾之上游移,昨日事件概况他已听姜漓玥言明,见姜漓玥释怀他倒未曾多做追究,对始作俑者的出逃略感意外:“父亲,如今府中一个小小婢女竟也有这通天本事了?”
明摆着说的是香萍出逃定有人助长,穆如枫只微微点头,嘱咐穆炎回屋准备两日后出行所需之物。
穆炎折返屋中时,途经府里头的花圃,见姜漓玥正踩在软登上踮脚折花,下头云杉则是仰着小脸显露一副焦急模样,稳稳地护住人的腰身。
原先姜漓玥葱白的食指已触上沾着露珠的花枝,便听穆炎声音不咸不淡在耳畔响起:“怎得亲自攀上去折花枝了?这些事尽管交给下面的人做,合不该由你亲自动手。”
底下的云杉连忙向穆炎行的礼,转又附和道:“郡主,额附说的有理由,你还是快些下来。”
原已攀上花枝的姜漓玥自是不肯轻易放手,穆炎只好温声劝道:“若你执意要折,我替你折下便是。”
倒不失为个法子,姜漓玥由着云杉的搀扶提裙下了软凳,声音软糯道:“那便让炎郎替我来采撷。”
穆炎仗着男子身高优势一下便将姜漓玥原先相中的花枝折了下来,送入人手中,面上疑惑未消:“自己折的同府里供上的有何不同?”
瞧着颜色倒确实如出一辙。
姜漓玥食指捻着花枝欣赏一番,又低头轻嗅了上头花骨朵散发出的芳香,含笑道:“如今这是炎郎折予我的,自是意义非凡。”
姜漓玥将花枝好生摆到云杉手里,低声嘱咐道:“云杉,将这花枝带回屋里头好生修剪了拣个玉瓶插着,软凳也一同带去。”
云杉领意,提起软登后堪堪离开,见云杉走远了,姜漓玥收回视线,睨着穆炎:“炎郎今早可听闻大夫人屋里头的香萍出逃了?我今日听底下人说倒觉得稀奇。”
穆炎默了默,倒不意外:“确实如此,你一心想惩治那婢女么?父亲已经派人去追查了。”
姜漓玥倒没闲心去掺和高氏和白氏的纷争,高氏滑胎身子受损,听云杉道她正在苑里休养着,府里倒亲近了不少。
“我是担心炎郎临出行还碰上这事,对腻后续行程有所影响,我听闻这暨州涝灾引发的百姓争夺粮食尚为惨烈,此次我能随你一同出行么?炎郎无需额外照顾玥儿的。”
穆炎沉吟片刻,婉转拒绝道:“倒不怕腾些时间照顾你,只是这暨州地处偏远,要在马车上辗转颠簸一日一夜,怕是你身子吃不消。不如改日等我得了闲,带你去东湖赏赏春景?”
起初听姜漓玥要陪同出行时,穆炎心早已乱了几分,毕竟姜漓玥这媚骨天成的模样带了一片央求,哪能轻易抵得住。
今早他对穆如枫提起此事,穆如枫轻斥他一番后,他才深觉不妥,只能生生割舍了这契机。
姜漓玥顿时皱了眉,原来无瑕的小脸满是诧异,水润的杏眸里隐约含着显而易见的希冀:“炎郎此番要去几日?”
姜漓玥未曾想过穆炎竟真舍得推拒她,不过转念思及他恐是怕她遭了无妄之灾便释怀了。
既然穆炎不肯将她带在身边,她自然有法子偷偷乔装跟在他身后。
穆炎骨节分明的手揉了揉鬓角的位置,墨色的眼瞳蓦地深幽起来:“少则五六日光景,多则十几日,苑里的事便先交予你打理。”
暨州历朝历代难以治理,当地官匪勾结蛇鼠一窝,先帝姜易在位时也曾因着暨州涝灾苦恼了一阵,当时派下去的高官个个都只走个过场,未曾有治灾的实际行动,最后若非穆如枫亲自出面解决,不知会闹上多长一段时日。
姜漓玥紧紧咬着下唇想多想些法子劝他将自己带去,可又不能直言他还未遇上的那番灾祸。
因着用了暗劲儿,姜漓玥原就殷红的唇刹那泛白,穆炎瞧了,薄唇轻抿,周身气息柔和下来:“下回去安全的地儿,我必将带上你。”
变着法儿让她别再费力,姜漓玥面上虽应得欢畅,心里的小算盘也适时打了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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