面对蜉蝣一连的质问,姬少瑞一时也无法作答。
姬少瑞暗忖着,其实乾荒对他的一番质问亦并非是毫无道理的,想当年昆仑神使降临祭祀大典,自己巡察族中各城布防之事尚未归来。前后诸般之事,皆是由帝鸿氏大巫姬桓彗一人呈言于长老议会。
而大哥姬少典身为帝鸿氏族长,听闻大巫姬桓彗所言后也未作多言,只是询问族中其他长老的意见。十二长老虽并非全部在场,但在场九人皆纷纷感慨不已,议论纷纷,既是神迹显现那帝鸿氏一族必是不敢有丝毫存疑。最后那九位长老皆道帝鸿氏一族诚心侍奉神明从无丝毫不敬之心,既是昆仑神使亲临宣示,那帝鸿氏一族必要遵从。
长老议会之后,族中便大兴土木,建造新的庙宇,供奉神明自当虔心立行。
待到姬少瑞归来之时,也确实只是耳闻此事罢了,姬少瑞忙于军中之事,亦只觉若是神明的旨意,帝鸿氏一族虔心遵从也就是了,哪还曾做其他多想。
其实那日与蜉蝣相见之后,姬少瑞早已是打定了主意待战事之后返回帝丘城亲自查清此事,既然蜉蝣今日前来,也好细细听他说一番。
思及于此,姬少瑞也是不恼,继续问蜉蝣道:“乾荒,你既是说我是愚昧之人,那必定是有你的诸般理由。怒言无益,你且告诉我,前几日白荆城城外到底发生了何事,无怀氏一族又到底发生了何事?”
蜉蝣余怒未消,看着姬少瑞的眼睛说道:“好,我便全部说出来,看你如何再狡辩下去。”说罢,蜉蝣端起面前的茶杯喝下一口茶。随后,便将无怀氏一族的惨剧与前几日城外之事一一道与姬少瑞。
说完这些已是一个时辰之后,姬少瑞听着蜉蝣的话,时而皱眉,时而抿唇不语。
对于姬少瑞而言,他总算是明白了蜉蝣的愤怒源自于母亲瑶姬便是无怀氏一族之人。其实姬少瑞又何尝心中不怒,只是蜉蝣所言之事确实太过诡异且牵扯太大,若是仅凭他与另外两个年轻人一面之词,也叫姬少瑞无法立刻相信。
一旁的连山见姬少瑞满脸的纠结之色,许久也不曾开口说话,便问道:“城主老伯,可是年纪大了无法接受这般残忍的事实?”
相柳微微一滞,盯了一眼连山,对姬少瑞道:“姬城主,此时蜉蝣即便说的再多,你若不信亦是无用。只是你可细想,既然城外那队帝鸿氏的守卫自称押送囚犯,若果真如此,大可暂停于一旁的军营驻地,而不必单独扎营。且傍晚时分,食粮交接之时,那队侍卫又为何刻意不准白荆城的兵士靠近那营帐半步。个中疑惑之处,姬城主大可自行分辨。”
姬少瑞这才发现,这一直僵着脸的相柳却是心思最谨慎的一个,只是他确实无法立刻回答蜉蝣什么,只道:“乾荒,你今日所言我会细细查探,眼下你还是不要轻易前去帝丘城。我会暂时先撤了城中搜捕的兵士,但你的朋友杀了我帝鸿氏一族的族人亦是事实。你现在可否居于城中,又在何处?待我查出结果,即刻便会告知于你。”
蜉蝣虽不愿与他多言,但总算听姬少瑞说出了他将调查此事,怒气也去了不少,便回答道:“多谢你撤了搜捕兵士。我还会在白荆城逗留一些时日。只是,你不必前来寻我,我三人光明磊落,不会逃跑。”
姬少瑞微微一笑,说道:“好,我自然是信任于你所言。那十五日后,你便再来找我即可。”
连山拍拍手,不住地赞叹道:“老马识途,人老识理。没想到城主老伯还算得上是个明理之人。”
姬少瑞听了心中真是哭笑不得。
话已至此,连山三人继续留再这里也并无意义,与姬少瑞客套了几句便离开了白芦殿。
待到连山三人离开后,姬少瑞便回到了后殿,书了一封密函系于一只黑色信鹰之爪边,便走至窗边将那抬手信鹰放飞。
白荆城百数里之外,函鹰涧。
此地地势险要,涧口宽二十余丈,涧长百余丈狭窄处约十余丈,涧内绿林丛生,两侧涧壁如刀削一般直达天际,非人力所能攀登,而函鹰涧外却是一望无际的草地。
此时腾渀氏一族的兵士正于涧内狭窄处,修筑木墙,放置拒马桩。
远处的地平线上,一人身骑壮牛正向函鹰涧行来。此人眼神飘忽,面上无须泛着潮红,白绳髻发,身着暗金软甲,腿绑四寸飞刀若干,手持一个若酒坛般大小的酒葫芦,此刻正将葫芦中的美酒灌入口中,豪饮片刻便将葫芦系与腰间,身体随着壮牛的步伐不停晃动。
那人坐下壮牛,黑蹄白肚,红背青角,头与胸皆被暗金软甲覆盖,身侧还挂有一柄五尺余长的大锤。
这骑牛怪人正是那帝鸿氏姬少瑞麾下将领卓立成。
腾渀氏斥候远见此怪人由函鹰涧东北方向而来,便飞身狂奔返回函鹰涧,向兵长禀告。
腾渀氏兵长闻后,命其把人轰走便可。斥候“诺”,遂回函鹰涧外拦住骑牛怪人去路。那怪人满身酒气,眼神飘忽,斥候出言欲将其驱走。
哪曾想卓立成视若不见,双腿一夹便御怪牛直冲而来。
腾渀氏斥候慌忙大叫转身急奔,生怕慢了半步便会倒于那怪牛的蹄下。不过说也奇怪,那怪牛本该顷刻间便可踏人而过,却犹如猛兽驱赶猎物般的尾随于那腾渀氏斥候的身后。
那腾渀氏斥候一路狂奔至涧口不远处,终是脱了力,一阵踉跄摔倒在地,不由心生绝望,双眼紧闭抱头等死。
哪知卓立成驾牛竟停于不远处,放声大笑,模样极是癫狂。那腾渀氏斥候闻声这才睁开双眼,慌忙起身大声呼救。附近腾渀氏众兵士闻声匆忙赶来,看本族斥候狼狈慌逃,再观卓立成癫狂大笑,遂紧握手中斧钺向卓立成聚拢而来。
卓立成再度解下腰间葫芦,张口豪饮,对腾渀氏众兵士如若未见。
腾渀氏兵士怒由心起,纷纷怒吼扬起手中斧钺向着卓立成冲来。卓立成再次双腿一夹,那怪牛瞬间便冲入人群,撞得腾渀氏的兵士们人仰马翻哀嚎遍地。卓立成见状更是放肆大笑,驱牛入涧,对那木墙、拒马桩视若无物,驾牛便撞,腾渀氏兵士多日的辛劳便毁于一旦。
卓立成摇晃身体癫笑出涧。
突然一声怒喝传来,犹如惊雷炸响。“何方狂徒!竟敢在此撒野!”
卓立成闻声收笑止声,俯身于牛背向前张望。只见前方密林外,又有一队腾渀氏兵士,那领头之人身材高大,头带铜盔,神情严肃,眼神坚毅,身着鱼鳞甲胄,长刀斜挂于背至腰而出,胯下黑马神采奕奕,一瞧便知是腾渀氏军中将领。
此人正是腾渀氏青火大营的将军空万庭,他今日本是前来函鹰涧巡察,却不想还未进函鹰涧,便瞧见了狂笑不止的卓立成。
卓立成张望片刻,便再次大笑出声,依旧癫狂模样,只是眼神不再飘忽,而是如野兽般敏锐。
空万庭见其不答,心中不悦再次怒喝道:“你是哪来的癫人!我腾渀氏兵士何在?”
卓立成突然止住笑声,略带戏虐地说道:“哪有什么兵士?老鼠我倒是见过一群,还顺手拆了个鼠窝!”言罢便继续癫狂大笑,伸手再次解下腰间葫芦猛灌一通。
空万庭闻言大怒正欲出口,身旁的副将却慌忙开口说道:“禀将军!瞧他坐下那怪牛,我便识出此人是卓立成!”空万庭转头示意其细说。
那副将这才开口道:“将军!此人是姬少瑞麾下六将之一,据说此人乃姬少瑞心腹,天生怪力,骁勇善战,善使一柄长锤,其锤名曰‘风云搅’。那卓立成的坐骑亦非寻常,此牛名为‘火云榻’,模样生得怪异,却不仅力大,且快若流星。据说十丈可赛良驹。”
卓立成闻言大笑出声道:“鼠辈消息倒是灵通!大鼠可敢与我一战?”
空万庭闻言哪还按捺得住,双腿一夹黑马便疾驰而出,口中怒斥道:“大胆狂徒!休得猖狂!今日便让你人头落地。”
卓立成大笑,单手握锤,驱牛而迎。空万庭抽出身后长刀,双手紧握,长刀瞬时青火缠绕,刀芒激荡。卓立成双眼微眯,单手提锤一跃而起,人跃,牛奔。瞬时火云榻飞火流星般向空万庭疾驰而来。半空中卓立成双眼微红,风云搅高举过顶,在空中一阵搅动,更如风起云涌之势。
狂风呼啸,白绳散、青丝舞、衣襟飘,眼看那风云搅便要迎头砸下,卓立成一出手便是杀招!
空万庭心中一惊,缰绳一提,黑马连人高高跃起,堪堪躲过袭来的火云榻。空万庭怒吼出声!横刀上提,刀上青火狂舞,焰舌四溅。锤落刀迎,惊雷炸响!一触即分。
空万庭与黑马瞬时如流萤坠地,激起尘埃漫天,卓立成斜飞而出,落地一滚,火云榻飞奔而来。卓立成纵身一跃,正好跃过火云榻头顶,落于牛背之上。
卓立成倒骑火云榻,向漫天尘埃冲去。火云榻围着尘埃狂奔,风云搅如暴雨般砸下。霎时火蛇群舞,狂雷作响。尘埃飞散,卓立成收锤挂于火云榻身侧,躺于牛背之上,向函鹰涧缓步而行。
空万庭铜盔落地,嘴角带血,横刀于身侧,目送火云榻离去,坐下黑马倒地不起,四足折断深埋于土中。
突然一只利箭擦身而过,空万庭青丝乱舞,利箭破空,直袭卓立成而去。卓立成快若闪电一般,抽出腿边飞刀而掷,开口问道:“你是何人?”
话声落,飞刀至。飞刀直直穿过利箭,再次与空万庭擦肩而过,将那射箭之人击于马下,腾渀氏众兵士再无一人敢异动。空万庭高声道:“你可记住了!伤你之人乃腾渀氏空万庭!”
火云榻迈入函鹰涧,转眼便消失不见,只有卓立成声音远远传来:“我叫卓立成!你的青火当真不错。”
空万庭待到确定卓立成走远,这才呕出一口黑血,吐于一旁。
腾渀氏众兵士这才聚拢而来,纷纷询问。空万庭也不多言,用手示意副将下马,翻身上马,便向未滨城而去。
你是天才,一秒记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