帝鸿氏营地,土丘之上。
姬少瑞见卓奇赫阵前交锋得胜归来,随即便朗声道:“击鼓。”
只闻鼓声随即便再次响起,帝鸿氏方阵亦再次前行,向未滨城压去。
连山望着远处自阵中走回骑兵方阵的奇赫得胜归来,亦是不由欢呼道:“奇赫校尉那长槊之技果真犀利,”忽是又压低了声音对着相柳轻声道:“那腾渀氏将领刀上的青火看着很是诡异。”
“或与腾渀氏服食青乌之血所制出的巫药有关。此战帝鸿氏或会遭遇意外困境,唯有看姬将军如何应对了。”相柳亦是低声回答道。
唯有蜉蝣,一言不发,亦是看不出他在想着什么。
未滨城城墙上。
空万庭见帝鸿氏兵士向未滨城压来,对身旁传令兵道:“传令下去,全军于原地待命准备迎敌!”传令兵领命告退。
顷刻间腾渀氏兵士严阵以待,弓士握弓持箭,步兵持刀举盾,骑兵提枪勒马。
待到帝鸿氏骑兵方阵距腾渀氏约莫二十丈开外,姬少瑞再次下令道:“击,骑兵冲锋鼓!”只见那鼓手,先是两次重击鼓面,接着便是一阵碎击鼓面,声如万马奔腾。
只闻鼓声一变,帝鸿氏骑兵皆是双腿猛地一夹马腹,前排骑兵更是平举长枪,向腾渀氏方阵疾驰而去。步兵方阵此时也起了变化,前排步兵举盾前行,后排步兵已是张弓搭箭。
空万庭高举右手向下一压高声道:“众弓士听令!放箭!”言罢城墙上的箭矢犹如潮水一般的袭向帝鸿氏兵士。
箭如潮,兵如堤。
潮涌风来,潮拍堤,风吹岸,风破甲尘飞扬,潮碎胄肌骨残。风欲催人惧,潮欲淹雄心。兵如林未倒,将如山不倾。风如枷,潮如锁,怒马破风,金枪刺敌,残人心。
敌刀如山,敌盾如墙。吾遇山而攀,遇墙而跃,枪破敌心,刀入吾心。刀断魂,枪夺命,人无悔,情无怨。恐吾名谁人记,恐吾酒无人饮。未滨当归,族亲当还,了吾心意。
卓奇赫持隼舞,于敌潮中翻涌而出,眉头紧锁,双眼赤红,却不忍扫视己军,顾不得适才阵前交锋时双手的伤痛,只是怒吼一声再次冲向了腾渀氏兵士。
步兵于后怒吼,箭矢激射敌营。战吼送友行,箭矢寻仇敌。令未得,惧不生,凛人心。便是离开白荆城时那一瞬的回头,亦再无法忘却那悲苦哀凄的族人,那时血脉的哭泣,亦是心底的殇曲。
卓重一骑着战马停于步兵方阵前,目光凌然地看着前方,抬手落手之际,阵阵箭雨飞入腾渀氏兵士的阵中。
饶是腾渀氏一族的兵士曾听闻过帝鸿氏一族之骁勇,今日得见亦是心惊不已。嘶喊与锋刃交错之瞬,朵朵生命之花于鲜血中凋零,大多兵士心中亦是不断向着神明祈祷着。
漫天的飞羽,刃锋追魂夺命,腾渀氏兵士渐渐地退向那本该巨大,现在却变得狭小的城门,腾渀氏兵士无一不祈求着神明,盼着神明能拯救他们的性命于帝鸿氏的刃下。
“阵前退却非我腾渀氏男儿!青火大营立即出击迎敌!”空万庭于城楼之上见本族阵前兵士节节败退,再是顾不得留存实力,立即下令青火大营出击迎敌。
那青火大营果真非凡,只见五千青火大营兵士,手持长刀于未滨城右侧而出,人人皆是神情肃杀,长刀之上绕着青色火舌。一跃而起如同青色的鸟儿一般,扑向了早已杀红了眼的帝鸿氏兵士。
神明似乎回应了腾渀氏兵士的祈愿,伴随着一只只青色飞舞的鸟儿,亦是承载着祈愿的青色鸟儿,腾空而起飞向了帝鸿氏的阵中。
那腾渀氏的青火确实与连山战前所猜想的一般,帝鸿氏的兵士即便是身着九州四极最坚硬的铠甲亦是无法抵挡住腾渀氏的青火,那因青乌神血而生的青火之威果真远胜世人手中的兵器。
看着接连不断倒下的人,连山忽是双眼无神。
世人生命终是那般脆弱,一刀一剑之间便再是没了生息。
连山身旁的相柳亦是面色冷峻,思量着是否该将个中所晓告知蜉蝣,毕竟他亦曾是帝鸿氏一族。昔时母亲大人耗尽血脉之力才创出世人,世人真若这般互相杀伐,当真是亵渎了母亲大人的创世之辛...只是相柳亦是不知连山此刻在做何想。
姬少瑞远观着腾渀氏青火大营加入了战场之中,战况竟是登时发生了改变,那诡异的青火不得不叫姬少瑞皱眉。姬少瑞心中已有计较,若是无法弄清青火之秘,此战未必能轻易得胜。
蜉蝣看着阵前不断拼杀的情境,又转头看向姬少瑞的背影,依旧是一言不发。
姬少瑞取下金盔,侧抱腰间,举起右手,肃杀道:“退兵!”言罢便骑着晨澜返向了驻军大营而去。
相柳轻叹了口气,拍了拍蜉蝣的肩膀,唤了声连山,便策马向帝鸿氏营地而去。
连山面无表情地点点头,再是没了晨时那般雀跃焦急之情,只是看着蜉蝣说道:“征伐很是无趣。”
蜉蝣亦是摇了摇头,一夹马腹,也向营地而去,战鼓声依旧“咚咚”作响。不知为何在蜉蝣的耳中,那鼓声仿若葬曲一般,让人感到压抑。
阵中,帝鸿氏的骑兵向两侧突围迂回撤退,步兵方阵则时刻保持与骑兵的距离,缓步向后退去。
眼见帝鸿氏兵士退去,腾渀氏兵士皆是挥舞着手中兵器,发出震天的笑喊声。笑是对初战告捷的欢喜,喊是为败者的嘲讽,亦为胜者的赞歌。
城墙上的空万庭此时双手环抱,微风拂面,静静地注视着帝鸿氏退兵而去,嘴角微翘,享受着此刻属于胜利者的荣光。
唯独老将空韫帛却是不见半点笑意,依旧是面色紧绷着。黑金卫...适才两军交战并未见帝鸿氏黑金卫现于战场,接下来的战事怕是不会如今日这般轻松了。
……
夜空繁星点点,不时流星划过,像是在为今日战死的兵士送行。
今日骑兵营折损了兵士三百有余,马匹五百有余,对姬少瑞而言,此战算是少有的折损惨重,对于明日再战,他却是心中谋划已定。
姬少瑞不再仰望夜空,直视着前方未滨城方向,对身旁的卓禹臣说道:“禹臣,趁着夜色,你速领斥候营再去阵前,细细查看是否还有我族伤兵,务必将他们尽数带回。”
再是不见了卓禹臣平日里那笑盈盈的模样,取而代之却是如寒冰一般面色,“诺,大将军。”言罢便离开了大营,带着一百斥候向着未滨城而去。
在姬少瑞麾下的六将之中,当属卓禹臣最是平和,斥候营平日于战场之上从不是行兵征战之主力,只是每每到了战事之末,却亦是卓禹臣心中最冰冷的时刻。
从前初入军营之时,卓禹臣只是一名个子矮小且瘦弱的斥候,打探之事自是轮不着他,最常做的便是于战事之末清理战场。拾回那些鲜血干涸的箭矢,抬起那些早已冰冷的身躯,穿梭于战末的荒芜,行走于染血的死寂。
姬少瑞看着卓禹臣远去的背影,一颗流星恰在此时,在未滨城上空划过,今夜未滨城站岗的哨兵不知会有几人会因这个身影,不能再见到清晨的日出。
便是戎马半生的姬少瑞,无数次认为自己本该早已麻木,可是每每看着阵前族人逝去,他便不由仰望星空看那流星划破天际。
无脊之巅上的神明...
营地中另一处,连山手中拿着巫药,正穿梭于营帐之间。早前连山见战事惨烈,便有了救人性命的打算,料想相柳肯定不允,连山便以观摩巫者救人为由跑了出来,又以帮忙送药为由来到巫者营帐中。
趁巫者不备之际,连山便果断划破了手臂,向装满巫药的陶缸中,滴入了一滴金色的血。就这般连山便做起了送药的差事。待到每个伤者都用上了巫药,连山这才回了自己营帐,此时已是夜半时分,进帐时也只与相柳二人说了一句“送药好累。”便是倒头便睡。
只是连山不知,今夜的未滨城又有多少生命已然逝去。
蜉蝣却是一直看着连山整夜的忙碌,他的心中又何尝能平静下来。这亦是蜉蝣初次亲临战场,那些漫天飞散的鲜血竟是在脑中久久挥散不去,这与那昆仑神使的鲜血供奉又有何不同...
未滨城。
城楼内,将军空万庭与腾渀氏的将领终是舒了口气,坐在案榻边休憩着。
与帝鸿氏首站虽是侥幸得胜,但在帝鸿氏骑兵营的强力冲击之下,腾渀氏一族却是损失了步兵近一千余。眼下对于腾渀氏而言,如何死守未滨城待天锡长老前来支援才是第一要紧之事。
空万庭忽是心中一沉,严肃道:“即刻传令下去,明日起便安排城中族人于夜晚先行离开未滨城,前往附近我族村落临时安置,营中伤兵随后离去。”
“将军,你此举是何...”空启宁不解道,他今日与帝鸿氏卓奇赫一战受了伤,本是靠在榻案边,听闻空万庭之令后立即便撑着身子坐了起来。
空万庭摆摆手,示意他切莫激动,只道:“我腾渀氏一族繁兴至今,个中艰辛已不必细说。此刻战事已起,诸事应当以族人性命为重。”
老将空韫帛听罢亦是不住地点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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