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若之前只是觉得有什么不太对劲,那么在大堂见到这位唐总时,感觉简直就是诡异了。
这男人不该出现在这里,因为昨天为止他甚至都不在国内,若他也要来探班,不可能事先一点招呼都不打。
秦橙又揉了揉脑袋,一时间觉得自己没准还在梦里,但一阵阵鲜明的头疼提醒她,梦中不会有这样尖锐又长久的痛感。
所以在稍稍揉了揉太阳穴后,她还是强抑住头疼,缓缓步下楼梯走向休息区的唐总,同时,开门见山地问出了心中的疑惑。
大唐总,本名唐亦秉,很多人都知道,他是唐大花旦唐饴婉的好哥哥,是盛唐风度翩翩的大老板,但很少有人知道,此人性格恶劣又毒舌,而且对衣食住行极度龟毛挑剔,私生活可谓奢侈又糜烂。
然而此刻,这个平时奢侈又龟毛的男人却不再那么风度翩翩,他的防寒外套敞开着,里头的定制西装有了褶痕,甚至连领带都不那么端正,他歪斜在沙发的动作看似懒洋洋,实际却带着掩不住的疲累感。
“啧……”即便如此,那恶劣的性格却依然如故,见秦橙现身,唐总就不耐烦地咂了咂嘴,道:“那个不长眼的把你叫醒了?偏偏这个时候来出来添乱。”
“怎么?是你让人别叫我的?”明白对方的德行,秦橙也懒得计较他的态度,只从中捕捉有用信息:“还有什么叫添乱?哪里出乱子了?你把人都弄去哪儿了?”
她一边问,一边环顾了一眼大堂。若说之前一路上没遇到宾馆服务人员还可以归为偶然,但连大堂的接待柜台后都没人,显然就不那么合理了。
春节服务人员再少也不是这个少法,看着空荡荡的大堂,若非唐总身后还站着他的一名助手,就真得很像一场荒诞的梦境了。
而唐总本人则烦躁地挠了挠头,也顾不得什么发型,只阴着脸道:“我自然有我的道理,你问了也帮不上忙,还不如……”
这话没说完就被打断了,打断他的却并非秦橙,而是另一名匆匆而来的助理,从气质和打扮看,也没准是保镖。
这名不知是保镖还是助理的人来到唐总身边,弯腰附耳低低说了点什么,就见唐总面容一肃,倏地站了起身。
“走,去看看。”他简短吩咐道,又回头,对秦橙撇下了应付般的一句:“你先回房,有事以后再解释。”
唐总发号施令起来倒是很有气势,然而,但见对面女子淡淡扫了他一眼,扭头就往另一个方向而去。
那儿可不是回二楼的方向,相反……唐总面色一紧,赶紧伸手拦:“等等,你这是打算去哪儿?”
“您贵人多事我不打扰,可我也有自己的事。”秦橙木着脸道:“我打算去厨房,不可以?”
秦橙自然是要搞清楚发生了什么的,但那之前,她也确实是想先去一趟厨房,所以才这么回答。
原本只是顺嘴一说,但当“不可以?”的反问说出口时,她分明看到对面男人一瞬间显露的迟疑与为难。
所以……厨房怎么了?这念头一起,秦橙更不犹豫,一下拨开拦在面前的那只爪子,就打算大步过去看个究竟。
可没等她走开几步,那只爪子就又不依不饶地追了过来,这次更烦人,一下子拽住了秦老板的胳膊。
“啧,你站住!”唐总有些气急败坏,也有些无可奈何:“算了,倒不如直接点,跟我来吧。”
而这次秦橙没再摆脱唐总的爪子,倒不是因为他气势如何强,而是因为她明白,跟着对方确实能更直接快捷地知道出了什么事。
这不,几个人离开大堂,三拐两拐走向一条不起眼的员工通道,一推开挂着客人止步的通道大门,秦橙立即就听到了嗡嗡的喧嚣声,看到了满走廊的宾馆服务人员。
说是满走廊的人有些夸张了,不过春节原本留守人员就少,从人数看,服务员确实大半集中到了这里,而这其中又有大半……正排着队,似乎在等待进入一个房间。
若非氛围和场合都不对,秦橙几乎要以为这是什么招聘现场了,因为这些排队人员的表情大多和求职者类似,带着忐忑与不安。
但她同时也注意到,当唐总带着自己手下从排队者身旁经过时,有几个人暗暗瞥过来的视线里分明带着不满,甚至是敌视。
唐总一行人对这些视线无动于衷恍若未觉,大步流星掠了过去,而原本紧随其后的秦橙则脚步一缓,稍稍落后了一点。
“就是那个男的吧?领头的那个,他究竟什么人啊?提出这么过分的要求!”
“我听说他好像是剧组的资方大老板,比金导都大,比昨天来探班的那女的都大,贼有钱。”
“有钱人?就是个富二代吧,看起来倒是高富帅,那也不能这样欺负人啊,凭什么把我们叫到这里挨个审啊!”
“嘘,我听说好像是剧组有东西不见了,价值不菲呢!要不是年三十可能就直接报警了,问就问吧,反正身正不怕影子歪……”
果然,故意落后一点距离,就有各种低低的议论声陆续传入耳中,秦橙飞快听了个大概,心中稍稍有了数,疑惑却不减反增。
剧组掉东西了?只是掉东西需要闹出这么大的阵势么?再说了,要掉个什么级别的东西,才能惊动唐亦秉亲自现身啊?
虽然倍感疑惑,却也不能滞留太久,秦橙摇摇头,几步重新跟上去,随着唐总等人进入了走廊尽头的一个小房间。
踏进门才知道,这房间其实不算小,只是因为人多才显得拥挤狭小。
除开新进来的唐亦秉一行人,屋内原本就有不少人在,有些穿着保安服,有些则明显是唐总手下,此刻大家正聚精会神地围着一个大设备,上面有几个屏幕,应该是属于监控安保之类的。
听到开门声,原本盯着设备的几个脑袋都转了过来,看清楚了来者是谁,立即就有人迎了上前,急切道:“唐总,有点发现了,你来看,有个监控拍到了一点人影……”
唐总被簇拥着走到设备前,秦橙却没有跟着钻进去,一来人多太挤,二来凭她的视力也没那必要,只需远远站在人群外,就已能清晰看到几个小屏幕上的动静。
然而看清了也没什么用,无论是画面中显示的环境,还是掠过的人影,对秦老板而言都是陌生的,她本就不熟悉这附近,自然更看不出什么。
所以看了几眼后,秦橙就转动视线离开屏幕,改为逐一扫过屋内的其他人,总算在一群陌生面孔中发现了一张熟悉的。
“张司机,怎么你也在这里?”她赶紧几步过去,拽住人低声问道:“到底出什么事了?楚总呢?我起来后还没见过她,你知道她在哪儿吗?”
内心里,秦橙其实并不指望对方解答前几个问题,但她确实觉得至少最后一个问题能有答案了。
毕竟在职能上,张司机明里是楚芹意的专属司机,暗中更是楚芹意的专属保镖。
奇怪的是,听到这问题后,眼前这一脸凝重的大个子,却深深地低下了头。
他低着头嗫喏不能言,那满面的自责与愧疚,就是三岁小孩也看得懂。
秦橙原本就刺痛不已的脑袋忽地嗡了一下,出现了短暂的空白。
“是楚总……出事了?”她问,声音平缓,没有情绪起伏。
这么问出口,是因为希望有人来反驳自己,这分明是一个荒诞的想法,比姓唐的突然出现在眼前,还要荒诞无数倍。
可眼前的大个子却没反驳,倒是那黝黑的面皮肉眼可见地慢慢涨红,羞惭得仿佛恨不得挖一个洞钻进去。
如此等待了几秒,又或者是几分钟,等不来答案的秦橙咬了咬牙,拽紧了对方打算继续逼问。
唐总没注意到这边,他的注意力还在监控设备上,可偏在此时,屋外有一阵喧嚣由远而近。
门被再次推开,不过这次是粗鲁的“砰”地一声响,先有个男的跑进来慌忙道:“唐总,我们拦不住……”却不待说完,就被后面的人推到了一边。
“起开!我找我哥而已,你们拦个屁啊!”唐大花旦一把推开人走进来,横眉怒目气势汹汹。
“还有唐亦秉!你把我关起来算什么鬼?你觉得这样我就没事了?现在这情况能叫没事吗!啊?”
她身上还穿着黄不拉几的戏服军装,不过外面多披了件大衣,脸上属于女军官的妆容也还没卸下,配合此刻的气势,显得尤为杀气腾腾。
跟在唐大花旦身后的也有好几个人,随着这帮人走进门,原本就拥挤的小屋内显得更为狭窄局促了。
“好了好了,冷静一点,我知道你很着急上火,但脏字都冒出来了,像话吗?”
面对这样的妹妹,大唐总倒还镇定,先呵斥了一句,然后转头吩咐道:“其余不相关的人,先出去一下,把门带上。”
老板说了算,在场多数人都按照这吩咐做了,随着人呼啦啦离开,狭小的屋子一下显得宽敞了不少,似乎连空气都凉了几度。
然而除了唐家兄妹外,仍有外人依旧固执地留在了屋中,譬如秦某人,再譬如被秦某人拽住没放,所以不知所措的张司机。
好在无论是颐指气使的大唐总,还是气势汹汹的唐花旦,也都没试图赶两人出去,只是看了看秦老板,就关上了门。
“唉……”关上门后,首先垮掉气势的是男人,唐总坐在板凳上,不自在地松了松脖子上的领带:“我知道你不喜欢被那么多保镖跟着,也知道你不喜欢待在那种房间,但是……”
“没有但是!”唐饴婉一巴掌拍在桌上:“他们要杀回马枪更好!只要把搞错的人全须全尾还回来,大不了老娘我自己走这一趟就是!”
“胡闹!你以为这是讲义气吗?你这样只会把事情越弄越乱!”
“那也总比李代桃僵来得强!唐家的事不要搅外人进来!”
“无论是谁,我也会……”
“嘭———啪!!”
正争执不下时,一声巨响突兀而起,压住了全部的声音。
两兄妹慢慢回过头,就见有人正慢条斯理收回脚,而她旁边是一张被踹翻了的折叠桌。
桌上各种零散的东西迸出老远,有个保温杯碎了,杯盖原地打着旋儿,咕噜咕噜地滚了老半天。
当杯盖终于没了声后,踹翻折叠桌的女子才掸了掸裤子上溅到的茶水,好整以暇地开了口。
“对不起,先打断一下。所以,麻烦你们谁能告诉我,楚芹意,到底出了什么事?”
无论语气神态,秦橙表现得还是一如既往的好脾气,丝毫瞧不出踹桌的暴力。
只是那眼膜上无端生出了几缕血丝,随瞳孔转动而动,显得有些瘆人。
于是之后几分钟,秦老板得以安安静静地听完了全部的情况。
只用了几分钟时间来解释,是因为情况并不复杂,甚至称得上简单,毕竟很多情况连秦橙这个局外人都早知道了。
她早就知道,唐氏兄妹的家族在某博&彩业中占据半壁江山,这是盛唐不差钱的关键,也是唐亦秉常年当甩手掌柜的缘由。
她也早知道,这种家族必然处处相互倾扎明争暗斗,而唐亦秉再有雄心和手段,在其中也只不过是一个不起眼的小角色而已。
但她没想到,在这些年孜孜不倦的谋划下,在盛唐日渐强大的势头下,这个小角色终于也借力打力,在家族内部狠狠撕下了一大块肉。
有成功者就有失败者,失败者看似黯然退场远走他乡,但骨子里又怎么可能甘心?
“所以你早知道,对方弄不到你,可能会弄你身边的人,却连一声通知也没有?”
“那只是猜测而已,再说要通知也通知我妹啊,谁知道会这么阴差阳错啊!”
面对秦橙冷冷的质问,大唐总连称冤枉,委屈到连毒舌都不会了。
他确实是心里委屈,因为他确实已部署防范。盛唐总部最近是戒备周全苍蝇也飞不进去一只,而剧组这边,尤其是亲妹妹唐饴婉身边,也是明松暗紧,有不少安保力量在警戒着。
甚至唐大花旦自己多少也是知道点的,所以之前才说得出“剧组是我家”这种话,并且放心大胆地借出了自己的小助理。
然而当时,谁也没有意识到,借出小助理这举动,再与之前的另一个举动相结合,就成了一桩阴差阳错的祸事。
唐饴婉的脸虽家喻户晓,但平面图和真人到底是有差别,再加之拍戏时妆容变化,这种差别有时甚至会很大。
不追星的人未必有那么火眼金睛,更何况最近山上那么冷,剧组人人都裹成一团,还戴着挡脸的帽子。
所以那些远远埋伏的人,很可能不是靠面孔和五官,而是靠别的什么东西,来辨识这个人是谁。
譬如,在一片绿色的军大衣之中,唯一的奢侈品牌,一件又长又大又亮眼的羽绒服。
譬如,在一片苦哈哈的社畜之中,唯一拥有助理鞍前马后不离身侧的大牌明星。
当然,作为大牌明星,对方必然还很漂亮,身材高挑,气质不凡。
远远埋伏的人伺机而动着,终于在这天的雪夜,等到这样一个目标离开了大部队,带着小助理和其余几个人,提前回到了宾馆。
之后具体发生了什么,目前为止还尚待调查无人知晓,能够确定的,只有一个结论。
那便是楚芹意楚总,连同钱小助理,从昨天后半夜开始,便失去了踪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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