旧港虽是贸易大港,但却远离海岸,苏门答腊岛东南有河,名穆西河,沿河南行百六十余里,才能到得旧港,也就是大明旧港宣慰司故址。
数百里海路,也不是一时能到的,海上航行貌似清闲,实则更为忙碌。
此时明生正在同几名参谋绘制海图,后世的卫星地图不要太方便,可对而今的船员而言,绘制地图却是一门高科技。
没有一定的数学,天文,地理知识很难将地图绘制准确,而最最重要的是你必须得认可我们所生活的土地是一个球体,没有这个前提,绘制出准确的地图就是扯淡。
得益于四海这些年锲而不舍的收集各类书籍,中西合璧,地理学早已有了长足的进步,地圆说已在年轻人当中有了共识,最起码学堂出身之人对此深信不疑。
这其中对绘图有指导意义的便是一本泰西书籍《地理学指南》,作者为克罗狄斯·托勒密。
这位古罗马的杰出天才当真是牛人,不仅完善了地圆学说,更提出了经纬度的概念,以及投影制图法,而今的泰西诸国都用此法绘图,四海自是也不例外,人家好的就用,这没什么丢人的。
其实明生的恩师徐光启对泰西历法,经纬学说也多有论述。
纬度就不用说,以赤道为基点,南北各90度,一纬度约等于两百余里。
经度就比较难办,无它,基点是不确定的,目前的世界还没有一个统一的标准,各国自行其是,四海是以牛头城市政厅为基点,也就是0度,东西各180度,但经度却是很难用距离来测算,一个经度的距离因纬度不同而不同,赤道的距离最大,向两极逐渐收窄。
其实经度是以时间为轴的,最好的办法是时差判定,可惜现在的钟表误差太大,不足以单独支撑时差判定,由是如此,奋进号上的时间测量仪器就有多种,简单到沙漏,复杂到钟表,相互校正之下以测定经度。
不吹牛赑的说,四海的海图绘制已经走到了世界前列,他说第二,没人敢说第一。
好歹是文科生,后世的地理图册看过很多,整个世界地图的大概,尤其是特别出彩的地方,地形地貌还是知道一些的,生而知之,这玩意有先天优势。
虽然在南洋仅行走了很短一段距离,但地图却绘制了不下百张,每到一地,也都四处搜罗海图,更在北大年挖空心思,从泰西,奥斯曼,莫卧儿商人处淘弄了诸多海图,相互对比之下,时时校正四海海图,这就是一个不断精细化,不断扩张的过程。
大半个地球的样貌已经逐渐清晰,泰西诸国,整个非洲,印度洋沿岸,南洋诸大岛,大明,倭国,李朝俱都同后世相差不大。
最北绘制到努尔干城,苦兀岛北端,最南到爪哇岛一线,当然跟后世还没法比,内中肯定还有很多尚未发现的岛屿,但这就已经不错,若干的航线已经固定,只要按规矩航行,安全性便得到了极大的保障,而且不必担心迷路。
南北两极不提,四海尚未搜集到美洲,澳洲的绘图资料,看来泰西诸国把持的很严密,在南洋只是听闻美洲的传闻,但想要航线和精确的海图却是痴心妄想,泰西人又不是傻子,人家千辛万苦用人命趟出来的,怎么可能轻易视人。
澳洲却是奇怪,这地界肯定是被泰西人发现了,具体哪国人明生却是不得而知,可能是环境太恶劣,也没啥可挣钱的道道,人口又稀少的可怜,被人为的忽略了。
可南洋的本地土人却是也一无所知就不能理解,爪哇同澳洲不过相距数百里,也就济州岛至平户的距离,以人类的好奇尿性,就不可能没人去过,不然那些澳洲土著从哪里来?
此外伊里安岛至今也无人问津,这个世界第二大岛至今在海图上仅仅有西北一隅,其他地界却是空白,这个明生可以理解,那岛上都是热带雨林,瘴气横生,人口极为稀少,比澳洲也多不到哪里去,到目前为止还未被那些泰西戳鸟看在眼中,因为没啥贸易价值。
不过明生却是看上了这两处地盘,无它,没有竞争。
南洋比较大的岛屿都有了主,不是土人王国,就是泰西殖民,想要占地盘就要打仗,而目前明生自讨还没这个实力,四海也经不起折腾,大明这个拖油瓶想想就蛋疼,若是能开放海禁,千帆下海该多好。
想再多也无用,明生没那个本事更改大明国策。
所以他目前的打算就是在南洋几个关键地点设立据点,慢慢站稳脚跟,尽量不同周边冲突,移民的最终目的地却是伊里安岛同澳洲,这也是明生不急于回程,而是继续南下的原因之一。
当然睡婆娘睡过头了是主因,可这厮死皮赖脸不承认。
奈何四海的书记员耿直的很,航海日记上书曰“北大年迁延月余,少帅入王宫数十次,数夜未归,见色而起意,贪恋美色已至错过季风,不得归程。”
很操蛋,色鬼的名声是坐实了。
“老大,俺们被人跟踪了!”蒋伟推门而入。
明生起身,同蒋伟一同走出舱室,皱眉说道“说详细点。”
“共三艘盖伦船,两艘是扬武级,一艘是奋进级,挂着荷夷旗帜,从淡马锡就一直在咱们身后,如今已有四日。
可咱们的船是走走停停,毕竟要勘察地形,绘制海图,这几艘船按道理来说,早应该超过咱们的。
这沿路之上遇到的船只也是不少,没哪个一直跟在咱们后边,这不正常,某估摸着怕是没什么好心思。”蒋伟言道。
明生沉思片刻,吩咐道“无妨,咱们继续南下,眼看新及岛在望,入夜之后,寻个海湾躲起来,咱们看看这几个戳鸟要作甚!”
蒋伟应声领命,旗语之下,两艘快船如飞而去,奋进号则是仍旧半帆而行,在海中飘荡。
及至入夜,奋进号熄灭灯光,在两艘快船引领下,躲入新及岛西侧一无名小岛的海湾之中,抛锚停驻,又撒出几条舢板,在去往旧港航线附近监视,倒要看看这几条荷夷船只有何意图。
阿尔曼德此时正在烛光之下凝眉思索,在他面前是一副简易的南洋海图,其中有几个节点尤为熟悉,便是会安,金兰湾,宾童龙,头顿,北大年,俱都被阿尔曼德用红线圈出。
身旁一名属下言道“船长,我不怀疑您的疑虑,但您是不是想的太多了,明国人胆小怯懦,其国禁海,戎克船战力羸弱,不堪一击。
偶有海盗,在东印度海域也不成气候,为何您独独对这所谓的四海商社感兴趣?”
阿尔曼德收回目光,喝了一口咖啡,悠然道“你不懂!特雷斯,不要只看表面,这伙明人所图甚大。
你来看,每数百里海路,便设立一据点,修筑堡垒,架设火炮,待据点稳固之后,便可控制周边海域,现如今已经在北大年设立商栈,而且还在继续南下勘测地形,这绝不是海盗能做出来的事情。
其意图已经很明显,就是要插足南洋,建立商路,甚至开拓殖民地,这同我荷兰做法如出一辙。
你不要忘了,他们的战舰不次于我东印度公司,远非普通的戎克船可比,这是一伙不可忽视的海上力量。
如今我东印度公司占据巴达维亚,旧港,香料岛几地,正同葡萄牙,西班牙争夺东印度洋控制权,现在又多出英格兰,四海,其中风险不言自知。”
阿尔曼德起身轻踱几步,继续说道“四海商社究竟有多少实力,意图是什么,我们不得而知,这是一个问题。
但我们的敌人已经够多了,巴达维亚旁边的万丹国,旧港的土著苏丹,葡萄牙人,西班牙人,英格兰人,所以我们要争取实力相当的盟友,最起码能帮我们分担一些压力,而无疑四海是合适的。
他们手中有来自大明的货物,我们掌握着香料,这是合作的基础,更让我高兴的是四海在会安的所作所为,已经损害了葡萄牙人的利益,注定做不成朋友。
西班牙人么,那群蛮子只会打打杀杀,在马尼拉杀了不少华人,将自己的路都堵死了。
英国佬不足为虑。
我们必须接触这个四海,了解四海,才能决定采取何种态度对待他们,是胁迫成为从属,还是合作成为伙伴,如果二者都不能,那只能毁灭他们,决不能放任不管。”
特雷斯不置可否,他并不认为一个明人的商社有值得合作的意义,能成为从属是他们唯一的选择,不然就叫他们葬身大海,西班牙已经衰落,荷兰才是大海的霸主,就是这么自信,就是这么傲娇。
夜色渐深,二人结束话题,各自休息。
清晨的朝阳刚刚升起,瞭望手便急忙向阿尔曼德报告,船跟丢了!四海商社的舰船消失的无影无踪。
阿尔曼德眉头紧皱,以四海舰队的缓慢速度而言,绝不可能跟丢,可现在船却是消失了,毫无疑问,四海舰队发现被人跟踪,躲了起来。
作为旧港的总管,东印度公司的高级打工仔,阿尔曼德觉得有必要同四海的主事人谈一谈,命令舰队停航,撒出数条舢板搜寻,此处岛屿众多,到处都是海湾,希望能找到吧。
而作为弱势的一方,明生哪里知道阿尔曼德的心中盘算,他现在是满满的戒心,以一敌三,明生不认为自己是荷夷的对手。
但双方心有灵犀,荷夷欲找合作伙伴,而明生也不欲开罪荷夷,毕竟荷兰就挡在澳洲的门口,海上马车夫的名头不可小觑,现在若是同其翻脸,绝对是一招臭棋。
午时过后,探哨来报,同荷夷探哨遭遇,但荷夷并无敌意,带话过来,他们的船长想要同我四海负责人谈一谈。
“可!”能谈当然好,为什么不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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