都是一地鸡毛,收到孟超,王宝二人的书信之后,明生不得不再次南下。
绥芬城铁矿都有了,但是手里没有熟练的冶炼匠人,铁匠会打铁不假,但如何冶炼也都是半吊子二百五。
明生可不希望辛苦弄出来的铁矿石最后沦落为只能打造农具的下场。
十月底,扬武,扬毅再次,奔赴花果山,于上海县登陆,赶至苏州府昆山县。
昆山县焦坛镇,空气中满是刺鼻的焦炭味儿,到处都是浓烟滚滚,灰沉沉雾蒙蒙,黑色的煤渣铺满街道,令人异常压抑,这特么的pm2.5肯定超标啊。
晓月做事很尽心,自从得了明生交代之后,一直在几个冶炼中心搜罗上好的钢材铁料,更同诸多作坊主商议收购作坊之事,出价不可谓不高。
奈何这些匠人都是祖传的手艺,作坊可卖,人手对不起,俺们不给人打工,随便找个地再重开一家便是,可四海要的是人手,买一个空作坊有甚的用,四处碰壁,至今也未曾买到一家作坊。
“少爷,妾身办事不利,还请责罚!”晓月面色难堪,欠身请罪。
这是少爷亲自交代之事,可是没办成,更是逼得明生亲自前来,晓月自觉面上无光,早早在小镇包了一处客栈,只等明生前来。
明生单手虚引,笑道“此非你错,本来这事也不急,但咱家刚刚得了一处铁矿,急需匠人,本少方才来此。晓月姐,你可是有功之人,采买的钢材铁料品质颇佳。”
晓月赧然,重新落座之后,莺声道“焦坛镇有作坊三十四处,其中品质最好者有七家,都是百年的老字号,一家一姓操持,手艺也秘不示人,妾身手段用尽,也没能成事。”
很正常,后世还有专利保护呢,任谁也不愿轻易将赚钱的手艺轻易示人,教会徒弟,饿死师傅的道理谁都懂。
“这七家的背景可有探查,钢材铁料贩卖何处,可有仇家?”
“……”晓月一时语塞,这是要干啥,奴家可听说少爷爱打劫,这是要玩阴的?黛眉为蹙,思索一番之后,轻声说道“有何仇家,妾身也不清楚,不过同行总是关系不好的,听闻李家同邱家更势同水火,原因不知。
采买的商人也是全国各地都有的,以晋商最多,邱家最大的下家便是山西范姓商人,每年的产量十之七八运至山西,谭家的最大下家乃是山西的靳性商人。
这几家累世巨富,但碍于匠籍身份,家中都没有子弟入仕,不过钱财动人心,想必在府县之中都有靠山,不然也立不住脚,具体有哪些靠山,妾身委实不知。”
老西的手伸的够长啊,后世稍微了解明清历史的,谁人不知满清八大皇商,范家,勒家便是其中之二,哈哈,山西深处内陆,明生不好插手,可现在么,哼哼~
直接将匠人一家都绑了?可以,但不是最好的办法,冶炼可是技术活,所用工具颇多,各种缸炉器械,如何弄走?这玩意动则百斤以上,可不好偷走,最好是自愿,打包将一应家什都运走,也省了四海重新打造的时间。
思索半晌,明生沉声说道“晓月姐,安排人去四处打探,本少要知道有多少商人来自山西,姓氏,住处,出货的路线都要打探清楚,哪家作坊同九边的商人往来最多。
另外找个印刷作坊,本少要印告示。
再有,派人去船上调派一哨人马过来,要分散隐蔽,不可暴露。
苗俊,蒋伟,你去郭孝文处多借些牛车过来,还有四艘沙船,船只可停靠在浏河昆山码头。郭世荣,姜丑,冯群,你三人带兄弟出去勘察地形,包括焦坛镇道路出口,直至浏河码头。”
四日后,陆续有消息传来,在焦坛镇有驻地的晋商有五家,为范家,王家,勒家,黄家,翟家,生铁钢材装船,经运河直达京师,再陆路转运至张家口,名义上是为九边军镇提供军需,一应堪文齐备,并非是走私,但其中有多少落入九边各镇手中不得而知。
晓月将一页纸张交给明生,轻声道“少爷,这些都是搜罗而来的消息,几家合起来,每年采买的生铁高达上百万斤,几乎同所有的冶炼作坊都有往来。
而且他们不只做钢铁生意,生棉,米粮,棉布等也多有经营,堪称富可敌国。
妾身更打探到这几家晋商在九边根深蒂固,同边关军将广有勾连,京城之中也多有子弟身居高官,其势力遍及大江南北,怕是不易招惹。”
“无妨,便是老虎屁股本少也要摸一摸。”明生自信满满,从怀中掏出一夜纸张,笑言道“将名字填上,尽快刊印!”
又转头看向苗俊,问道“牛车,船只可准备好了?”
“少爷,都备好了,没用郭孝文的人,都是咱们自己人在操持,出不了差错。”
轻踱几步,明生叫过众人,各自耳语一番,思索片刻之后,众皆展颜,转身散去。
几日后,苏州府一书院门口,有数十书生聚集,一书生看着墙壁之上的告示,摇头晃脑品读:
兹有张家口商人范永和,王登发,勒文宇,黄天德,翟钧,久居昆山县焦坛镇。
枉顾朝廷法纪,于关内采买米粮金铁,发售关外建奴,心中无家国之所义,唯图方寸之所得。今我大明同建奴激战正酣,彼等明国之人,汉之苗裔,竟资敌以金铁刀剑,彼之兄友,我之仇寇;彼之金银,我之血泪;彼之富贵,我之白骨。
不重国朝之存亡,只顾一家之私,图小利忘大义者,莫过于此,其行丧绝人伦,其罪罄竹难书,萨尔浒数万亡魂昭昭,诸君当共讨之!
送利刃与仇寇,虽万世难消此恨!
“卧~槽,竟有此等事?这种人就该千刀万剐,凌迟处死!”
“可恨!可恨!当诛九族。”
“小妾当充入教司坊,某第一个捧场!”
……消息如旋风一般,迅速在苏州府,昆山县,太仓州一带传播,酒楼茶肆,街头巷尾竞相将此事作为谈资。
而书院,学堂等读书人聚集之地,更如水溅油锅一般,都是中二青年,嫉恶如仇,爱憎分明,视拯救苍生于己任,如何能忍受这种卖国行径?
所谓百人成虎,谎话说的多了,自己都信。
议论,演讲,结社,之后便去府衙请愿,要求官府详查,将此等卖国贼绳之于法,以儆效尤。民众的情绪被铙钹起来,真相已经没了意义,这便是政治正确,老百姓可不管背后有何阴谋诡计,你特么的做出这种丧尽天良的事情就该死。
官府能怎么办呢?国朝重士子,何况人家又是慷慨正义,打不得,骂不得,还要出来好言安抚,承诺彻查云云。
更有激进者,聚集在几家门口喝骂,丢狗屎,扔砖头,甚至欲放火焚寨。
祸从天降,几家的奴仆吓得不敢出门,这特么的太吓人了,这帮子读书人怎的像打了鸡血一般,恨不得生吞活剥了我等。
“是谁!是谁!”范永和都不记得自己摔碎了多少茶杯,在客厅中来回踱步,嘶声怒红。
这是要置范家于死地啊,焦坛镇的生意可以不要,一走了之,可其他地方呢,范家生意遍布大明南北,都靠着将关内的货物贩卖到口外赚钱,或蒙古人,或女真人,生冷不忌,好恶不分,不然怎的能养活这一大家子?
而今事情越闹越大,银子花了不少,但是舆论却是没有压下去,连带着官员都怕了,纷纷同范家划清界限,几天时间,南直隶人尽皆知,听闻有几个巡按跃跃欲试,弹劾的折子都特么的写好了。
“来人呐!那几船货物马上发走,赶快收拾金银细软,咱们先回主家避避风头。”能想的办法都想了,该花的钱也花了,只是不知道何时起作用,为保安全,还是先销赃保命为妙。
其他几家人马也是一个德行,吓得瑟瑟发抖,相互合计一番,跑吧,再不跑,小命要交代。
“老郭!哥几个可都准备好了?可不能放走一条船!”明生嘬着茶水,淡淡然说道。
“嘿嘿~少爷,放心吧,那几家的船都被盯的死死的,出河口入长江咱们就动手。”郭世荣一脸得意,贱兮兮笑道。
“嗯!”明生满意的点点头,看向晓月言道“晓月姐,咱们走着,去拜会一下邱家和谭家,好戏过半,咱们还要努力唱好这一出。”
俄尔,手拿折扇,腰悬玉佩一偏偏少年站在邱府门前,身旁一翠绿裙衫婷婷少妇,身后有十几名家仆跟随。
递过拜帖,一老仆见明生等衣衫靓丽,显然是富贵之人,不敢怠慢,慌忙跑回府中报信。
不消片刻,老仆大开院门,请明生入内。
一面色赤红老者立于廊檐之下,须发花白,略有驼背,眯缝着双眼看向明生。
明生几步上前,拱手言道“四海商社赵明生,见过邱老!”
老汉微微点头,延请二人入内,茶案摆上之后,皱眉言道“晓月姑娘,老汉已见过数次,你前番说言之事,便是受这位赵小公子所托?”
晓月含笑点头“正是!”
老者面色不虞,似有怒色,冷然道“买钢买铁可谈,其他请免开尊口,此乃家传的手艺,向来不外传,作坊手艺都给你等,我邱家如何生存,寄人篱下么?”
“邱老却是误会了。”明生笑嘻嘻拱手,言道“小子此番前来不是谈生意的,而是谈生死,如今邱家大祸便在眼前,尚且不知,待他日公人踏破府门,抄家灭门之日,何谈传承作坊手艺?”
“哈哈~咳咳~”老者勃然变色,大怒道“竖子无理!我邱家立足昆山近百年,什么风雨没见过,真当某的棍棒是吃素的?来人呐,送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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