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帅,前方就是鸳鸯泺,其水浅而阔,乃是周遭宝贵的水源之地,也是往来客商的歇脚之地。
北四十里便是集宁,不过城池已经作古,现为土默特部一个分支的驻地。
沿集宁折向西,行三百里可至归化城。
这是最好走,当然也是最为危险的一条通路,盗匪横行,马匪肆虐。”
二马并排,邓暄边走边向明生介绍周边地形。
“你部直属马队在哪里活动?还有收拢的三股马匪可在周边?”明生抬眼向远处观瞧。
“直属马队在鸳鸯泺西百里外的鸳鸯泊活动,那里近山,适合隐蔽躲藏。
至于几股马匪的行踪,都是马队连长牛二宝在统领,属下不得而知。
但已经派出传令兵联系牛二宝,估计不久便会有消息传来。”邓暄躬身禀报道。
北行数里,黄沙渐少,有青草铺地,起起伏伏,绿涛延伸至天际。
天空一片湛蓝,时有云朵飘过,端的是一副草原好风光。
前方隐隐看到一湖,湖水青绿,倒映蓝空白云,直叫人分不清天地。
有蒙古包渐渐映入眼帘,牛羊马匹撒落其中,牧人骑马摇鞭,呼喝奔走。
邓暄不敢怠慢,令人扬起四海旗帜,马匹驼队变作两路缓缓前行。
驼铃清澈,旗帜飘扬,代表是由遥远之地而来的商客。
“东家,此地为顺义王卜失兔次子那木儿领地,驻地集宁,同咱们商社多有交往,尚算友善。”邓暄轻声言道。
明生微微颔首,随队而行,沿途的牧民视若罔闻,各自忙碌。
约莫一刻钟之后,十几匹战马如飞而来,一名通晓蒙语的通译上前搭言。
扔过两包茶饼,沟通一番之后,那头人面带笑颜点指一地之后,便径自离去。
“东家,咱们今夜在湖东土贵山落脚,明日赶早去往集宁互市。”邓暄跑回来禀报道。
没办法,入乡随俗,入了人家的地盘便一切由不得自己,听安排就是。
东行二十里,一土包映入眼帘,高不过二十丈,这便是土贵山……
山脚有一处村落,约有百十户人家。
“咦?怎的有恁多的明人?呦呵,还开辟了不少耕地,这是种的麦子?”明生颇为好奇。
“呃,这并不奇怪!”
邓暄催马至明生近前,小声言道“东家,我等且宜小心,此辈大多不可信任。
塞外汉民来路颇多,有关内不得活者出逃塞外,此种人为最多。
其次是在大明为有罪之人,偷越边境,转而投靠蒙古诸部,为其效力。
此种人颇少,但多是读诗书,有见识之辈,其害不可言。
再次为白莲教余孽,昔年有白莲教众逃出关外,鼓动俺答汗率兵扣关,后便直接在塞外安家落户,已传两代矣。
无论如何,塞外之汉民大多对大明无好感,甚至恨之深入骨髓,不然也不至于甘当农奴苟活。
似这等村庄也不止一处,在土默特领地之地,估计有汉民五万之数,只多不少!”
明生不禁微微皱眉道“也就是说彼辈皆不能为我所用,为四海效力了?”
恨大明可以理解,后世这类人更特娘的多,各有各的道理。
但毕竟是同宗同族,四海又只是行商,充当通译,脚夫之流总是可以的吧?
“不是不可用,而是调查其根底的成本太高。”
邓暄无奈言道“反观蒙人,心直口快,言语爽利,也没甚的七歪八拐的心思,用之颇为顺手。”
言语之间,队伍来到村外一荒土之地,方圆足有一里,木栅栏围成十数个院落。
无房,都要自己搭建帐篷过夜。
邓暄选了一处靠外的栅栏院,扮作庄客的军兵下马忙碌。半个时辰之后,八座帐篷成形。
正欲埋锅造饭之时,村中奔出二十余人,男女老少皆有,兴冲冲而来。
却是贩卖吃食来的,活羊,马奶酒,馕饼……各类特色吃食不一而足。
一大汉赤**膛,坦露着胸毛,呦呵道“过路的商家,小人家做的吃食鲜嫩可口,可愿帮衬一些?
也免得各位埋锅造饭,没得弄得满头灰,脏污了贵人。”
人糙嘴不糙,这汉子会说话。
明生微微拱手,笑道“承蒙盛情,我等便愧领了。”
这伙人却是不要金银,而是直接以货易货,多选茶饼布匹以为交换。
村人转身而走,明生高呼道“弟兄们,入账就食!”
……
夜风清凉,草原静谧,帐中隐隐传出酣睡之声。
土贵村中却是刀光剑影,两百余刀客黑衣罩身,黑巾蒙面,在一隐蔽院落之中凝神静气,养精蓄锐。
一绸服中年汉子在院中来回踱步,神色焦急,手足肆意摆动。
“东家,这伙人都被咱们蒙翻了,此时雷打也起不来!”一黑影窜入院中,躬身禀报道。
“好!动手!”
中年汉子抽刀在手,拔腿向院外走去。一众黑衣人亦是亮出白惨惨的弯刀,快步紧随。
待围拢栅栏之后,绸衣汉子再次派出一人探查,那人接连查看两个帐篷之后,钢刀挥舞,做点头状。
一众人也顾不得马匹嘶鸣,蹭~蹭~蹭~跃过栅栏便向帐篷冲去,欲将帐中之人尽数砍翻。
“动手!”
一声刺耳哨鸣,弩箭直透帆布帐篷,射向四面八方。
惨叫声顿起,数十名黑衣人扑倒于地。
尚在惊愕之时,四海健卒已是跳出账外,长刀上下翻飞,杀入黑衣人群之中。
偷袭之人反被偷袭!
本来是提刀来砍人头的,不想反倒是送了人头!
黑衣人反应不及,根本无力抵抗四海健卒的杀伐,刚刚接触便被杀的毫无还手之力,血肉翻滚,哀嚎倒地。
绸衣汉子惊骇,早将之前的阴狠果决抛之一空,抽身便逃。
却哪里躲得过明生的眼睛,在五名亲兵护卫之下,杀出一条血路,只十几个健步,已然相距不足三丈。
嘣~嘣~嘣~三只弩箭飞出,绸衣汉子惨嚎跌倒,几番蹬腿之后,口鼻流血,没了生息。
至死这厮都在琢磨,难道药过期了?不应该啊!
黑衣之人再也坚持不得,转身向周遭逃窜,但奇怪的是竟没人一人奔回村落。
四海之人哪里顾得许多,既然敢暗算老子,就别想活着出去。
弩箭纷飞,又射杀了一批逃跑之人。
一场斗殴来的快,结束的也快,不过堪堪两刻钟时间,战斗结束。
军兵清点之下,砍杀黑衣人百十二,俘获三人,估计逃走之人有数十。
没有办法,湖边芦苇篙草丛生,这些人闪入其中,四海不熟悉地形,自是不敢再行追赶。
“邓暄,却审一审,看看究竟是什么人在暗算咱们?”明生擦去钢刀血迹,阴森森的望向远处的村落。
却说白日里来买吃食的一伙人,装扮是农人不假,可特娘的也未免太过操切拙劣了一些。
几个汉子肌肉遒实,骨节宽大,明显是经年好勇斗狠,操刀砍杀之人。
需知劳作之人虽肌肉结实,但部位却是不同,后世的健身之人同扛大包的苦工能一样么?
一眼便能看出端倪。
他们所售酒肉饭菜,四海之人一口未动,直接在帐篷里挖坑埋了。
草草的啃过自家携带的馕饼,便等着仇家上门。
银针验毒纯属扯淡,不然历代的皇帝饭前也不用真人来试毒,那就不科学,话本杜撰而已。
片刻之后,邓暄拱手禀报道“东家,问清楚了,那绸衣汉子是张家口靳家来人,说是叫什么靳良臣。
这村寨本就是靳家在口外的一处据点,多是其家生子,此外尚有其他各处来人,具体来自哪里,几人却是不知。”
“难怪!”
明生冷冷笑道“难怪无一人逃往村中,这是怕连累了家人么?
你看看,这村中估计无一人在睡觉,都在等着消息呢。
可怕!也不知这靳家是怎生调教的,人心就恁的齐整?
邓暄,你估计鞑子是否参与其中?”
邓暄沉思片刻,言道“不会,就没有必要,若是鞑子出手,直接砍杀过来就是,不会弄得这般偷鸡摸狗。
再者,咱们同卜失兔也交往了几年,从未有过冲突,他要的是货物,张家口的那几家可不是他的主要货源,就没有理由对咱们动手,对他而言没有好处!”
“如此就好!”
明生点指地上的尸体,冷然言道“都送到村口,排成一排,至于那几个喘气的,你看着办!”
看着办是何意?显而易见,便是再不用喘气了,浪费空气!
料理了尸体,土掩血迹,四海军兵重新卸甲入睡,只留数人在外值守。
明生却是蹲坐在一石墩之上,遥遥望向村落。
俄尔,有人影从房中奔出,伏尸痛苦,却又不敢大声,不用想,都是钻心之痛,深入骨髓。
人影愈聚愈多,哭声渐大,耄耋妇人尽皆顿首嚎啕,似乎已经忘记了仇人近在眼前。
只见其痛哭良久之后,便将尸体抬入村落之中,便再无其他动作。
及至天明,四海收拾行装起行,方才见村头人群聚集,仇恨的火焰在四处燃烧,恨不得将四海之人燃烧殆尽,尸骨无存。
这梁子算是结大了,村中的青壮也不知会剩下几个。
不过这怪不得俺呀,有仇也要落到你那东家的头上。
“争渡,争渡,惊起一滩鸥鹭。唯愿此生杀戮,换得万世坦途!”
明生大喝一声,打马而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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