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维贤的意思已经明白了,现在最关键的就是这两个帝师孙师傅和袁师傅的态度。现在毛文龙已经非常后悔,自己表忠心表过了头,自己做事太过超前了,也太过操切了。但是事情已经出来了,正所谓覆水难收,现在就看这两个人的态度,如果这两个一个手握十二万重兵,一个直接掐着自己后路的人反对,那么就是该怎么想着不得罪两个人的情况下,自己悄悄的撤回皮岛,过自己的小日子去了,建设一支强军的五百万军费没有了,没关系,日子这东西就是这样,有就好过,没有就歹过,凭借自己的手段,多少还能过,要不前有建奴,后有袁可立,再加上个孙承宗一起对付自己,那日子就根本没法过。
看到毛文龙紧张的样子,杨嗣昌就笑着道:“孺子可教。”
此言一出,毛文龙当时就掉了脸,因为这句话都是长辈对晚辈说的,而出在平辈杨嗣昌的口中,那不是对自己的轻蔑,那是对自己的羞辱。
看到突然掉脸的毛文龙,杨嗣昌不由得哈哈一笑:“毛帅误会啦,这句话可不是在下说的,可是袁师傅,你的伯父说的。”
毛文龙立刻就开心的转换了表情,因为从这句话上来看,最少袁可立还没有放弃自己,那么这个反对自己在天津卫驻军的三个人里,就有一个人不会落井下石,或者能够保住自己全身而退。
毛文龙放下心之后小心的问到:“孙师傅是什么意思?”张维贤和袁可立的态度几乎已经明了了,现在最关键的就是孙师傅的态度了。
杨嗣昌就皱眉道:“孙师傅在接到这个消息之后,连夜派了一只小船,派出自己最得意的心腹,,带着他的亲笔书信,直接在老龙口走海路,赶到了登来,孙师傅的意思,是坚决反对你在天津卫驻兵的,他直言不讳的说,由于你的所作所为,已经表明了立场态度,如果你再有一支强悍的军力,驻扎着天津卫,大明已经混乱的朝局将更加混乱,一些人会垂死挣扎,而另一些人可能要做出一些不忍说的事情来。”
毛文龙就不得不佩服孙承忠的能力,只是短短的几句话,虽然有些含糊不清,其实做必要的避讳,但已经表明了他的态度,说明了这件事未来深远的影响。
为此,毛文龙就表示了深深的失望,失望于自己不能拿下天津卫开港,给孤臣党再次找到一个巨大的利益收获以团结更多的人。同时也为自己不能将势力伸到京畿天子脚下,为自己的将来做一个保险。
杨嗣昌笑着端详着毛文龙面上表情的变化,最终拍拍他的手:“现在我们已经将事情说明白了,我代替袁师傅已经考察过你了,所以我就将话挑明,袁师傅这次给我的是两封信,一封就是刚才给你看的,还有一封就是针对你的表现,让我处断的。那一封信的内容我就不让你看了,但是我可以明白的告诉,袁师傅在仔细的斟酌之后,又派了自己的心腹,带着自己的亲笔信,还是走海路到达山海关,将自己的意思说了。”
毛文龙立刻紧张起来,谨慎的等待着杨嗣昌的下文。
杨嗣昌就道:“因为你以前曾经和袁师傅说过东林党的状况,也说了阉党的情形,他认为你说的是对的,所以他便将你说的话和袁师傅自己的判断,详细的向孙师傅说了,最终的结果是,孙师傅告诉袁师傅。”
“孙师傅说什么?”毛文龙紧张的问道。
“孙师傅说,世道人心,只能以后看结果再说。”然后微笑着瞄了其他人一眼。“袁师傅说这话的前提,是你已经放出风声,你要在东林和阉党之外再成一党,也就是平衡朝局的第三方,然后袁师傅就将这个消息通报给了孙师傅。”
毛文龙就愣了一下,转眼就明白了。
如果自己没有成立第三方的意思,那么按照当今朝局必须选边站队的形势,带着一支军队驻扎在天津卫天子脚下,无论毛文龙加入哪个阵营,未来都会出现一场巨大的灾难,兵谏这种事情从古自今是一直不断的。
但毛文龙独自成军就又不同,三方平衡,这是朝局最需要的,不让一党独大,这是有大局观的人最想看到的。
如果毛文龙能真的做到忠君爱国,那么他就是压制其他两党的秤砣,无论哪个党闹的过份了,毛文龙就可以第一时间给于打击,如此就能将现在朝廷越演越烈的东林和阉党之争,控制在可以容忍的范围之内,如果是这样,那么驻军天津卫,将对朝局有利无害。
毛文龙就轻松的舒了一口,他实在没有想到,就在这短短的几天里,就在这一片混沌的朝局之后,竟然还有这一番决定自己命运生死大波澜,好在孙师傅说了这句话,那么就等于告诉袁师傅,他现在保持中立,不支持不反对。
然后杨嗣昌再次看了一眼小胖子张之及,张之及立刻站出来,就要再次争辩,杨嗣昌却直接道:“你不要管这件事情,你也管不了,孙师傅也给你的父亲回了信,他也将内容告诉了袁师傅,那就是请你的父亲依照本份做事。”
毛文龙就点头:“孙师傅让英国公依照本份做事的意思不是这个意思。”
杨嗣昌就玩味的问到:“那依照毛帅的理解是什么呢?”
毛文龙就轻松的回答:“同样是忠于皇上,但请英国公看着我不要做出格的事情,我分析的可对?”
杨嗣昌就一拍手:“毛帅果然聪明,你果然理智,有着一把宝剑悬在你的脖子后面,孙师傅袁师傅也就放心了。”
毛文龙就苦笑,却也不能再说什么了,因为自己毛毛糙糙的做了这个事情,不被三大师傅直接干掉就已经是邀天之幸了,在自己脖子后面放一把宝剑,看着自己,这已经是三个人最大的让步了,这也算是一个自己的好结局。
“看来我在这波云诡异的政治斗争中,还是嫩呢。”然后就挺起胸膛:“皇上明天让我参加平台招对,那么我就将这件事情直接提出来,就按三位老师傅的要求办。”
杨嗣昌又摇头。
这让毛文龙感觉很迷惑。
杨嗣昌道:“袁师傅认为,如果这件事情在这个关键的时候,由你自己提出来,东林党人会豁出命来和你一战到底,那绝对是一个不死不休的战斗,无论是谁胜谁败,都对整个朝局不利,所以――”
就施施然从袖子里拿出了两个奏折:“所以这一件事情,就不用你出头了,袁师傅孙师傅已经写了奏折,以登莱巡抚加强沿海防务为借口,请求内阁和兵部允许登莱派驻一支水师常驻天津卫。只要先将这件事情敲定下来,至于将来派哪支水师过来,那还不是由着袁师傅的意思办?”
看完了袁可立的奏折,毛文龙不由得激动的一拍手:“这是一个再正当不过的理由,本来天津卫的沿海就归登莱水师管,正常的调动布防别人是不能说三道四的,这是一个顺理成章的好办法,真是苦心了袁伯父。”
孙师傅和袁可立的折子送到了内阁,上面说,孙师傅在山海关前筑城练军,但是城才刚建,关宁铁骑还在草创,面对虎视眈眈的后金,战线分派过多,也有一些力不从心,所以请内阁和兵部,协调登莱水师一部协防天津卫,以免后金偷袭京畿。
这个理由非常正当,尤其后面一句,如果在前线不利的情况下,真的让后金突袭了京畿,让建奴兵临到天子脚下,那个后果是相当严重的,即便有许多人反对,但在这个可能出现的敌情面前,所有人都不敢背这个责任,所以所有人也就都闭了嘴。
但那些东林党人,也有些患得患失,毛文龙想驻军天津卫的消息,大家不是不知道,也为这件事情已经商量多次,准备不惜血溅午门以反对。
但袁可立这么突然一出,孙师傅所请正当,就等于直接先前一步接管了天津卫,堵住了毛文龙驻扎天津卫的借口,而袁可立说是要派驻一支水军,水军只有登莱水师,而毛文龙是一只陆军,所以原则上看来毛文龙就更没借口。
而最关键的一点,在东林党人的眼里,袁可立还是东林中间,是绝对可以信任的。
于是这一件本来可能是非常艰难和复杂的事情,就在袁可立的运筹帷幄之中,轻飘飘的过去了,至于将来派谁来驻扎天津卫,那是后话,既成事实,东林党人也只能捏着鼻子认了。
没有了反对,内阁就将这个批复了,送到司礼监请皇上预览,心知肚明的天启和魏忠贤当然毫不犹豫的批复了,当时魏忠贤还掩不住得意的笑:“早知道有这样正当的借口,何必弄得我几天睡不着,这不是脱裤子放屁吗。”
驻军天津卫的事情在大明没有和其他事情那样,内阁和司礼监互相顶牛扯皮,以最快的速度办了下来,剩下的就是毛文龙要为自己的皮岛开港正名了,东林现在看自己就来气,是绝对不会让自己得逞的,同时也绝对不会放弃对自己钱粮掐脖子的权力的,那又将是一番龙争虎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