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便有刘太后的车队延着山道前往紫金寺,早有知客僧在山门前恭迎。
刘太后年近古稀,却甚是硬朗,到了山门之后,双手合什,下了车舆。李妃和姬舜伴在左右。
紫金寺现在的主持是当时传教的图澄和尚的弟子荆越禅师,早就驻立于寺门前,见到刘太后走来,当即上前迎接。
“阿弥陀佛,荆越在此等候多时了!”这个老和尚双手合十,做一个佛礼。
“为我私心,劳累大师久等。”刘太后也是敬佛之人。
“佛曰,众生平等。”荆越说道,“太后心有善愿,但却身系家国,此等善意的私心,却能普渡百姓,教化世人,此乃是大慈悲。”
“只求我大晋姬氏江山永固,还有我那可怜的侄儿横遭不幸,愿他早登极乐,大汉百姓安居乐业。”刘太后双手合十,说得极为真切。
“太后请随老衲去殿内安坐,这便安排僧众念经祈福。”荆越把刘太后一行人迎进了寺庙。
寺庙之中梵声阵阵,香火鼎盛,当是收心养性的好去处。
但像姬舜这样的年轻人,可不太喜欢这样的地方。
刘太后善解人意地看了一下身后的李妃和乖孙,“李妃且陪哀家吧,舜儿你不喜佛事,自己到后山游玩去吧。”
“说起后山,最近紫金寺中倒有一桩奇事,代成君怕是会有兴趣。”荆越老和尚出言道。
“哦,不知大师所说是什么奇事?”姬舜很是诧异。
“家师曾在四十年前在后山院中栽下十二株梅树,四十年来从未开过一次花。不想这几日雪后,却有花蕾点点,估计开花也就是这几日。”荆越缓缓解说道。
“四十年未开花,一朝盛开?那还真是奇事,我倒要去看看。”代成君听说这样的奇事,少年心性,欣然向往。
“你这猴子的性格,去吧。”刘太后爱怜地看了一眼姬舜。这孙儿从小不喜宫中生活,却又逢妻子早夭,心有余节,三年未曾续娶。哪一个老人家都是希望子孙满堂,生活开心呢。
虽说一国太后出游,但刘太后平易近人,并出十分隆重。更没有让紫金封闭山路,只是在大雄宝宝殿等重要区域做了一些限制。
诸如后山梅园,也没有多加限制。
紫金山草木稀少,听闻寺中老梅盛开,倒是吸引了很多游客前来赏梅。
姬舜身着士子长衣,腰上悬着一柄宝剑,也不带一个从人,看起来就是一个踏雪寻梅的游客。
到了梅园之后,姬舜果然看见十余株梅花已经有些花苞绽放,恰是在这大雪之后,看起来别有风骨。
四十年的老梅树,枝干粗壮,前几日的大雪使得树枝上仍然存有厚厚的积雪,梅花正是探出积雪,怒放开来。
须知这紫金山,遍地红土,一般草木难以生长。这想必也是这些梅树几十年不开花的原因吧。
面对苦寒,面对不易成长的环境,这些梅树竟然坚持了四十年,才顽强绽放。
十二株梅花处处开,微风吹来,空气中隐隐散着阵阵淡复原,这恐怕是这个冬天难得的生机。
一时之间,姬舜心有感慨。这梅树与天斗,凛冬独自开,与地斗,僻壤之内四十载,迎来一朝绽放。
而自己呢?一直抗击着异族的入侵,却因为一时失权,而心存了退意不成?
“宝剑锋从磨砺出,梅花香自苦寒来。”忽然一个浑厚地声音从身后传来。
姬舜心头一惊,一句话道出了自己的心意,回头看到了一对璧人,女的欣长美貌,男的强壮挺拔。
只是在看了一眼之后,姬舜就觉得对这个男子很眼熟,是那种血脉中的熟悉,但是一时却总没法记忆起来。
“曾经有一个小男孩,他来到晋国走亲戚,他的弟弟抢了他最喜欢的木剑,但是他很胆小,不敢夺回来。”那个男子看到姬舜回头看来,悠悠地说道。
“他的大表哥嘲笑他无能,连弟弟能管不了,这时他的四表哥看到了……”
男子的话勾起了姬舜多年以前的那段记忆。
“四表哥帮他把木剑抢了回来,并对小男孩说,男子汉就应该让自已变得强大,这样才不会被人欺负。”
这是刘煜记忆中的一个片段,而这个片段中那个小男孩便是他自己,四表哥便是姬舜。那一年刘煜六岁,姬舜也不过八岁。
“你是煜表弟!”姬舜当然也想了起来,脸上带着惊喜。
“四表哥总算认出我来了。”刘煜笑道,由于大雄宝殿等地方被封闭了,刘煜根本没有机会见到刘太后。
而当看到姬舜出现在后山的时候,他怎么能不上前相认呢?
“你这儿时的胆小鬼,现在竟然在秦地搞出一场大风波出来。”姬舜走近前去,端详着刘煜。
“几年不见,却是长得这般雄壮。”他很快留意到刘煜边的上女子,“这位姑娘是?”
“窦洛雪。”刘煜介绍道,“正是她的帮忙,我才能从咸阳逃出来。”
“恐怕她是这个世界最关心我这个弑君者的人了。”
窦洛雪听到最后一句的时候,心头有种甜丝丝的感觉,原来人聪明起来也很不错嘛。
刘煜的话让姬舜想起了自己曾经的妻子,那是个性格柔弱的女子,一个死都还在念着他名字的女人,那也是最关心他的人。
无论自己做什么,她都愿意支持。
“郎君为我大晋安危戍边,妾身怎敢只顾儿女私情。”
虽然范氏是这样说的,但是心里却总想自己陪在她身边,特别是怀有身孕的那一段时间。
很快,他从回忆中醒悟过来,刘煜的出现意味着什么,他很清楚,“表弟的情况我已经知悉。”
“我最近几日都被父王留在宫中,父王对你的事情又在气头上,所以我打算过几天后,再考虑跟父王斡旋。”
“多谢表哥。”刘煜说道,“此次游历诸国,别人见到我第一面往往就是叱问我弑君谋国,想不到表哥一见我却愿意为我说情。”
“只身秦地,却能力挫匈奴气焰,道出犯中华者非远必诛的发聩之音,这样的磊落汉子怎可能是干那些个不仁不孝的事情来。”姬舜说得很坚决,“更何况你我幼时就相识,三岁看老,不像能做出那些事情的人。”
“果然是从不让国人失望的代成君。”刘煜赞了一句,接着神情严肃地道,“刘煜可以明确地告诉表哥,关于弑君的事情,刘煜没有做过,也根本不屑去做这种卑鄙的事情!”
在恢复记忆之后,所有的一切都浮现在自己脑中,谁的嫌疑最大,也自然很清楚,只可惜嫌疑人已经是一国之君。
而自己似乎身无长物,这使得他的内心忽然对权势有了一份渴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