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可以相信你,只是父王和太后,恐怕就难了。”姬舜听到刘煜斩钉截铁的话语后分析道,“不过,表弟如果有确切的旁证,今天倒是一个机会。”
他一指大雄宝殿的方向。
“若只是旁证的话,煜哥的内侍与师兄一起逃出寿春,共同经历了所谓弑君的过程。而后到我庸城报信,清楚整个事情的经过。”窦洛雪适时地插话道。
“表弟内侍的话恐怕不能让人信服。”姬舜想了想,“特别是父王,那肯定不会相信的。但太后曾经遇到过二十五年前的汉国的那场变故,倒是有些希望。”
听到姬舜说起二十五年前的汉国变故时,刘煜不禁想到远在秦地的刘灼,而且刘母曾经让自己代她向刘太后问好,似乎还有别的意思。
“麻烦表哥,去通报一下姑祖母,就说刘煜想拜祭父王。”刘煜知道今天刘太后到紫金寺的目的是为已故的汉昭襄王刘成念经祈福,早登极乐。
“表弟,你可知,若是不能说服太后,后果怕是很糟。”姬舜这话明显是料事从宽了。
“我想试试。”刘煜话锋一转,“即使不试,我估计也很难走出绛都,表哥,你说是吗?”
姬舜回到大雄宝殿,已有僧众开始诵经,殿内梵音飘渺。
佛前供桌上立着一个牌位,正是汉昭襄王刘成的名讳。
刘太后和李妃移驾至侧殿静室,端坐在蒲团上,默念经文。
姬舜上前来对刘太后说道,“祖母,听得祖母为舅舅超渡,刘煜表弟前来祭拜。”
“那小畜生在哪里?!”果然,刘太后一听到刘煜的名字,就是劈头一问,言辞极为严厉。
“就在殿外。”姬顺不敢多言。
“让他滚进来,哀家倒要看看,这小畜生有何说法。”刘太后脸上杀气腾腾。
“等这小畜生进来后,让兵士守住出口,不要让他跑了。”
姬舜听后无语,只是寄希望于刘煜能逢凶化吉。
不多时,刘煜和窦洛雪一起进了大雄宝殿,先恭敬地在陈昭襄王牌位前供了三柱香,跪倒后扣头祭拜,五体投地,一应礼仪面面俱到。
王室子弟,从小就培养相应的礼仪,这个时代虽然礼崩乐坏,但在祖先祭祀上面容不得半点马虎。
刘煜看着上面的牌位,心中默想,虽然你的死与我无关,我既然已经成了你的儿子,就会为你找出真凶来。
“小畜生,既然能做出弑父这样的丑事,还敢来惺惺作态,你是不是觉得自己胆子够肥了?”静坐一旁的刘太后等到刘煜祭拜完了之后开始发难,言语之间极为愤怒。
“汉国早有海捕文书过来,你当真以为晋国就没人能拿你怎么样吗?”
老人家当头棒喝,听着严厉却透着亲情。世间之中最绝情的根本就是骂都不骂,直接叫人拿了,砍杀只在旦夕之间。
刘煜默然不语,只是恭敬地跪在灵前。
“你这是什么意思?”刘太后怒意上冲,“是心怀愧疚、无地自容吗?”
“禀姑祖母,我想到自己少时,父王曾经亲手教我射箭,当时他的左手握着我的手擎住弓,另一只手帮我拉开弦,跟我说开弓就没有回头箭。”刘煜从容地道。
“当时父王还曾对我说,有些事做过了却没话回头的。他年轻时就做了一件错事,让自己兄长冤死,但已经没法回头了。”刘煜讲到了曾经的往事。
“你想说你知道错了,但仍然想继续错下去吗?”刘太后怒道。
刘煜站起身来,缓缓地道,“我想说二十五年汉国的那场惊变跟我现在的处境何其相像。”
“二十五年前?”刘太后脑中的记忆被唤起,那场汉国的政变,让信阳君死于狱中,全身更是葬身火海,都是自己的兄弟,刘太后无奈选择了相信活着的人。
“刘煜不想成为第二个信阳君,所以选择了离开寿春。”在前太子越地战死后,刘煜用太子临死前的计策击败了项氏,声望极隆,是当时太子之位的不二人选。
年纪越大,越容易想起曾经的那些往事,特别是那些自己最不愿意想起来的那些事。随着别人的提起,这些记忆片段如泉涌似的浮现在刘太后的脑海中。
特别是那场大火,她当时就赶到了现场,里面的惨叫记忆犹新。君王之家,社稷江山,着实让很多人眼红得忘掉了亲情。
“你说不是你做下的,可有什么证据?”刘太后的语气缓和了一点,她想刘煜小时候很是老实,而弟弟刘炬却总是欺负这个老实的哥哥。
刘煜听出来太后的怒意有些减弱,当即解释道,“当年与齐郯城大战时,我阵砍齐方三员大将,三军拜服。”
“太子哥哥战死时,我击破项氏,掌越地精兵十余万,若是回师寿春,一战可成,何必自己亲自动手。”
“即使是我下手,何至于顷刻间朝臣皆至,难道行此大事还有如此大的纰漏。”
“请问姑祖母,当时传来刘煜弑父的消息来看,姑祖母第一印象是信吗?”
刘太后历经三朝,阅历丰富,哪里听不出来话中意思,只是这种话不过是刘煜的自辩,只能归结于常识判断,不能算什么证据。
“我是不太信,所以请来汉国使臣给我细说。”刘太后看着刘煜道,“他说汉王和连相亲眼所见,你父王身上的更是你的配刀,人证物证俱在。”
汉王指的便是现在的君王刘炬,刘煜的弟弟。
“事实上,我当时并未进父王寝殿就已经有宫卫来擒我,要不是我自幼习武,根本没法逃出来。”刘煜还是自辩道。
“离宫的环境,姑祖母想必很清楚,父王寝殿在最东边,而当时我还在西边宫门不远。”
“几息时间,哪有可能做个来回?”刘煜已经记起了全部。
“再有,我当时内侍臧慎亲眼看到刘炬和连仲在一听到宫中异动就进得宫来,哪有如此巧事?”
“臧慎人在哪里?”刘太后眉头一皱,她很熟悉离宫的环境,因为在未嫁之时,她便经常去那里,隐隐感觉刘煜说的不假。
“禀太后,臧慎先一步到了庸城,因为思主心切,又跟着我入秦来晋,此刻就在寺门外。”窦洛雪恭声答道。
“倒是一个忠心的人,带上来哀家想问上几句。”刘太后赞了一声。
她又端详了窦洛雪道,“你是窦融的丫头吧?窦融与成儿倒是少年相交,为人可信。你对刘煜不离不弃,倒是难得。”
老人家的话让窦洛雪有些羞涩。
不一会儿,臧慎被带了进来,刘太后提问后,后者便把自己当时看到了情况一五一十的说了出来。
刘太后越听越是眉头紧锁,君王之家争嫡之事哪还讲什么兄弟之情,这让她想到二十五年的那场汉国政变。
“说起来,这次入秦地,煜碰到了堂兄刘灼和伯母何氏。”刘煜知道自己需要更多的人支持。
秦地刘氏母子总归是汉国王室之人,若是秦人知晓了他们的身份,说不得也会像对待自己这样,倒不如将他们告诉刘太后。
“什么刘灼?”刘太后听了一惊,又听何氏字眼,不由地颤道,“可是信阳君的庶子?何姬还活着?煜儿,他们在哪里?”
一声煜儿叫出来,就说明刘太后已经信了刘煜的辩解,让刘煜安下心来。
看来刘太后的神情,想来跟刘灼的母亲还是旧识。
“秦国太华山脚下的泗雨亭。”刘煜回答道。
“不行,不行。丰县刘家之后怎么能沦落在秦地,我得去信给汉王,让他派人将他们接回寿春。”刘太后关心地道。
“姑祖母,千万不要去信。我那三弟是什么样的人,我是最清楚不过的。”刘煜的话只是点到为止。
刘太后听后沉吟下来,既然不是刘煜弑君,那么真正的凶手是什么人,其实已经不难猜。
“莫非真是又一次信阳之祸。”她心有感慨,“这样吧,我让大王派人悄悄把他们带到绛都,若以后有机会再送到寿春。”
“至于你嘛,哀家会跟大王解释一下,想来大王也不会为难你,你且在舜儿府上住下。”
刘太后又看了几眼窦洛雪,对刘煜道,“你也是因祸得福,有这么一个拼命为你着想的红颜,你可别辜负人家。”
“刘煜不敢,洛雪妹妹对我情深意重,我就是以后纵是粉身碎骨也会护她周全。”刘煜由衷地说道。
“今日哀家有些累了,你们且下去吧。舜儿带着煜儿他们回府去吧,哀家会和你父王解释的,哪有父亲总提防儿子的,像什么话。”刘太后的见识可不一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