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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月底的辽东有了暖意,积雪业已大部消融,原本泥泞不堪的道路,也是慢慢干硬。
但凡有点军阵见识的人都知道,此时,离建奴的下一次进攻不远了;何况已经有细作传回消息,现在建奴的各个牛录开始动起来了。
去岁的试探性进攻,因为后金“太子”代善的受罚,所以没有在秋天继续;冬日积雪,又是严寒异常,无法行军.......双方都知道这个春天,是时候了。
此时辽东经略府偏厅值房,进进出出的人一晌午都没有断过,有文官也有武将,一个个神情或是严肃,或是紧张。
但在门口屋檐下,站着的一个身高六尺半,满脸络腮的军将,看身上的熊罴补子,应该是个五品的游击,在这二品文官大员的衙署中,却是毫无敬畏表情,偶尔眯眼舔嘴,竟有一丝混不吝的模样。
不过府中属吏也是啧啧称奇,这都等了一个时辰了,却是一动未动,腰背保持着直挺,只有眼睛在四处乱瞄,似乎在欣赏这院中的草木,又好像在寻着什么人一般。
“毛将军,请跟我来罢。”终于,一个属吏模样的人,走到军将身前,招了招手。
“有劳了,李佥事。”那军将略微拱手,随即迈步跟随属吏一同走去,倒是那被叫做李佥事的一脸讶色,心中暗暗称奇,他可没有说过自己姓甚名谁呐。
值房门开启着,及至门口,那李佥事通报一声,待听到里间回应,手微微抬了下,示意让军将自行入内。
那军将也不像别的文官武将那般惧场,毫不迟疑,迈步昂然入内;见书案后的红袍文官头都没抬,只是低头看着手中的文书;他暗暗皱眉,似乎很不情愿地,躬身拱手道:“卑职,广宁练兵游击毛文龙,见过经略大人!”
端坐房中的文官,正是辽东经略熊廷弼,此时闻言的他方才抬了抬眼皮,虎目扫了一眼房中军将,半晌仍是不发一语。
广宁游击?那怕就是王化贞的人了罢;他熊廷弼虽不至于刻意针对,但也不会对其青眼相看;要不是皇帝点名,大敌当前,他哪有功夫见一个小小的五品游击。
一念至此,他心中更是不喜,天子虽是早慧,但也不能随意干涉,几百里外的辽镇兵事罢。
半晌,他方才收回思绪,此时房中已然安静许久;那军将竟也是一句话未说,身量在北地虽是不高,站在房中,却自有一股沉稳的气质;不过看到那微微眯着的双眼,又是觉得桀骜非常,让熊廷弼心中一丝好感也无。
“你麾下可战之兵有几何?”不愿耽搁太多功夫,熊经略径自开口问道。
“回经略,千五有余。”毛游击语气不变,微微拱手回道。
“哦?”熊廷弼又看了一眼这游击。
按编制游击麾下该有三千士卒,但大明卫所都是饷银不够,即使最精锐的营头,也就是五成可战之数,何况的是在广宁的练兵游击?能有个三成之数,就算是用心了;这毛文龙竟有五成?但他也料定这游击不敢撒谎,否则一查便是人头落地。
“你对辽东甚熟?”熊廷弼终是对这毛游击有了一丝改观,稍稍坐直了身子,又开口问道。
“甚熟。”毛游击没有丝毫谦逊,直声道,他虽是杭州府人,但自小来到辽东,武举后,在此从军近十七年,出入边墙无数次,对辽东实在是熟悉不过。
“哼,”熊廷弼眉头又是皱了起来,如此桀骜不驯!冷冷地看了房中游击一眼,又接着问道:“对辽东战事可有何看法?”
这问话的讽刺意味实在明显,一个小小的游击而已,又不在沈阳前线,怕是连建奴都看不到,哪能有什么看法。
但毛文龙丝毫不以为意,反倒扬声说道:“卑职,愿领麾下儿郎,渡海而去,沿江袭扰建奴!”脸上终于第一次显出认真的神色,他口中的江便是鸭绿江,名字源于唐代,因江水颜色似鸭头之色而得名,在大明、朝鲜、后金交界处。
毛文龙有自知之明,王大人和熊经略不对付,自己又脾气不好,在“满是”总兵的辽东实在寂寂无名,寻常哪有出头机会?只能去那建奴腹地,死中求活,才有可能建不世之功,肆意纵横!
熊廷弼面露惊奇之色,不仅是对这个毛文龙悍不畏死,袭扰建奴腹地的想法惊奇;更是想起那日,皇帝隐隐提出的方略,那日天子似乎有意无意的,说过让这毛文龙去海上?这是前世宿慧吗?竟然远知千里?
但他心智坚强,又是临战时刻,只片刻功夫,就肃声回道:“既如此,本官便给你几条船和两个月的粮草,剩下的就要尔等自己解决了。”
“卑职谢过经略!”毛文龙此时的腰背才弯下去,面色惊喜,大声道。
这好战之心,让熊廷弼也是动容,不由点了点头,又轻声补充道:“日前,京城传来旨意,已开内帑,委派能吏,赴登莱筹建水师,两个月后应是能支援海上......你好自为之罢。”
毛文龙深深看了熊廷弼一眼,又是躬身行礼道:“谢经略。”语气真诚不少,然后直起身子,见上官再无事吩咐,随即转身出门而去,无一丝拖泥带水。
漫说两个月,就是三个月、半年,我毛文龙又有何惧;虽是年过四十,但胸中血仍未冷;本是江南男儿的他,几十年浸染在这北地的风霜之中,也能豪气冲天。
此刻天际万里无云,恰是鹰击长空之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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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龙杭州府人,少为人不羁,不事生产,好谈兵;及长,虬髯而熊虎威,人言其当立功万里外。
――《明史・列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