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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月初十,休沐。
还是晌午,日头已经滚烫灼人,宫墙内的知鸟也是吱吖不休,除了被后世称作御花园的宫后苑,紫禁城中其余所在草树甚少,更显燥热,好在还不时有轻风吹来。
南书房中数日前便已经摆上了冰盆,门窗也是大开,这年头又是讲究冠服严整,朱由校身着四团龙袍常服,头戴翼善冠,内里只着中衣,饰物佩戴也是尽量精简,身旁还有内侍在摇扇,但依旧微微冒汗。
“陛下,”一身红袍司礼监掌印太监,入内恭声禀道:“銮驾已经准备好了.....”王体乾的领口已经有了湿印,却是浑然未觉,瞥了一眼已经“堆积如山”的奏本,也没有出言提醒皇帝要早些批阅。
轻轻颔首,朱由校起身道:“那便出发罢。”至于这几日通政司传来的朝中奏本,不过是料想中的互相攻讦,东林痛脚被踩,火候差不多了,只等明日的廷推,奏本暂且再放一日罢。
“是,陛下,”大太监又是躬身拱手。
说是“銮驾”,实则不过是一顶普通的轿子,因是要出宫,朱由校也换了一身交领道袍,戴唐巾襆头,一副普通读书人的打扮。
......
半个时辰后,銮驾从西华门出,经过门前冷落,却已然是平静下来的首善书院,轿子进到一家院落后方才落下,门外的牌匾上写着“京西钱铺”。
“臣下参见陛下,”魏忠贤早已在此等候,一身员外的装扮。
“不必多礼,”朱由校摆摆手,走下轿子,步入后院堂屋,又是坐下喝了口茶,方才觉得凉快一些:“钱铺的事如何了?”
大明没有钱庄、银行,倒是有官府许可的钱铺;万历年间奏准设立钱铺,是为钱铺法定之始,以市镇中殷实户充任,随其资金多寡,向官府买进制钱,以通交易。
现如今,钱铺不仅经营兑换,还办放款,供给签发帖子取款的便利,原来在两地联号汇兑的会票,也被钱铺发行流通;除此之外,还有若干小规模的兑钱铺、钱米铺等,在乡间活跃......算是“后世”“银行”的雏形了。
“陛下,”魏忠贤面色微微犹疑,顿了顿又接着说道:“臣下遣人去买了些钱铺,但不是作价偏高,便是不愿卖出......若是再买些粮店,怕是耗费百万不止.....”
这百万还没有包含后续的运作操持,要将钱铺粮店,开满大明两京十三布政司下的所有府州,怕是两百万两白银不止了;何况这劳什子钱铺、粮店平日又不挣钱,除非天子想以次充好,囤积居奇?
以他的想法,若是天子要做什么营生买卖,直接亮明大内身份,便可通行无阻,何必费此周折?况且这钱铺米店之事,不仅事务繁杂,收益却不高,不知皇帝为何如此上心。
朱由校点点头,对于此种情形不甚意外;大明“金融”秩序崩坏,从洪武朝的宝钞,到历代的缺铜、缺银,币制混乱,再加上百余年的积弊,朝廷已经将这本应“垄断”的权力,拱手让出......
实则他昨日已经去看过,隶属工部的铸币机构宝源局,其设备陈旧,人员颓丧,内中牵扯很是不少,又加之地方豪强都在铸私钱,实在是用不成,只得暗中另起炉灶了。
至于粮店,也自有他的用意,现如今大明吏治败坏,虽说各地都有仓库用来存粮,然则也是名存实亡,又加之一条鞭法,缴纳皇粮只能用银子,又有此后数年的天灾人祸,即使身为天子,手中无粮,也难免心慌。
“可寻到了能用的掌柜?”沉思半晌,朱由校方才又开口道。
“这倒是有,臣下这便唤他过来。”魏忠贤闻言,点头应是,然后转身往门口走去,向一个内侍吩咐几句。
不一会,便有个掌柜模样的中年,被侍卫搜检一番后,进入堂内。
“草民陈实,参见贵人。”中年略瘦,倒是显出几分精明模样,此刻却有些战战兢兢。
他原先的东家因是得罪权贵,钱铺开不下去,只得盘出,谁曾想,盘出的当日,常来滋扰的社鼠们,便不再上门,那已是让他觉得新东家来头不小;今日一见,只怕高门公子一类的人物了,心中更是惴惴。
“倒是好名字,”朱由校不以为意,随口又问道:“这钱铺可还能铸钱?”
“回贵人的话,大的钱铺倒是会造些,小的却是难,”问及熟悉的事情,这“贵人”看着也不甚凶恶,陈实也慢慢镇定下来:“原先官府还会管一管,现如今已是无人过问;再者,如今这铜钱太多,粗制滥造,大家都用银子了。”
呵,铸币权也是丢尽,明初本是禁止金银流通的.....此刻却是连货币为何的决定权也丧失.......呼,朱由校吐了口气,又是问道:“纸钞可能用?”
这说法略显古怪,但陈实却是大致明白,拱拱手回道:“贵人说的应当是宝钞和会票罢?”
见对方微微点头,他又接着说道:“宝钞如今形同废纸,除了朝廷采买的商户,其余已是不收的;而接收的商户,也是会要官府出一半以上的银子的,价钱也贵上不少。”
“若是会票,大钱铺倒是会有,不过还是要现银充足,靠山硬才行,”他越说越是顺畅:“否则作假的还是不少。”
“唔,”朱由校点点头,这掌柜却是个熟悉的,又问道:“造假可难?”
陈实奇怪地看了一眼青年贵人,难不成买了钱铺来造假会票?
心中嘀咕,嘴上却是立即回道:“也是不易;会票所用的楮纸,要有官府的门路方可拿到;又加盖钱铺印章和自家的繁复图案......”
朱由校闻言,半晌方才点点头道:“知道了。”那陈实闻言,又见一旁老者眼色,忙行礼告退而出。
“魏伴伴,这钱铺之事还是要继续做下去。”朱由校吩咐道,见魏忠贤点头应是,方才又喝了口茶。
除了现今的情况和细节,他应该比当世其他人都更知道,铸币权和“金融牌照”的价值;但朝廷的“信用”崩塌,太仓库岁入不足,税银流转的漕运“系统”败坏,各级官吏政令不行,贪腐成风......银行,绝不可能一蹴而就。
但,不管是基于朝廷用度、管理,还是绑定更多人在大明的大船上......都势在必行。
路漫漫其修远兮,徐徐图之罢,青年天子叹了口气,眼睛微眯,随即又是坚定,大明怎可没有自己的金融体系?
“魏伴伴,明日廷推之后,便替朕去看看赵南星大人罢.....另外,贵州的米粮店,一定要优先多屯些粮才是.....”
似乎想起什么,朱由校幽幽吩咐道,他的目光可不能仅仅局限于,这京城的纷纷扰扰之中了。
“是,陛下。”魏忠贤的眼中露出一丝快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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东方的近现代银行,发源于四十四世纪(黄帝纪元)的大明帝国京城,随后伴随着帝国的扩张,在全球蓬勃发展。
——《剑桥·大明帝国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