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锦官城南五里一处缓坡,原本郁郁葱葱的树木,已经被砍伐一空,坡下层层叠叠的营帐密布着,正中央高耸着黑底金字的大纛,无风吹过,旌旗垂下;今日是十月正朔,天空刚刚泛白,营中已经陆续有人进出,挑水造饭,连如阿鲁一般愈发跳脱的,也老老实实地出营干活了,不一时便升起了烟尘。
自从几日前强攻成都未果之后,整个大营的气氛便全然不同,往日里怪叫连绵的景象消失不见,稍稍肃整了些。
往来进出的兵卒和掳来的汉人小娘,也见不到了,实在有那忍不住的,还被头领给砍了脑袋,吓得一众人连忙在营中“禁足”,虽然怨声载道,但终是不敢再出营去打野食。
连日来懒散得令人羡慕的骑兵夜不收,也一个个强自抖擞精神,将探马放到了二十里之外,要知道,自从出了泸州,这些个营中精锐,可是从未离开大军五里之外的。
总而言之,土兵阵中真真是大变样;这不,半个时辰后,各营头方才用过早饭,几位领兵的大将,便被“大王”的亲兵召至中央的大帐议事。
“不过才区区千骑,还是个老娘们儿领军,就把你张大将军吓跑了?”大帐前,樊龙斜瞥着张彤,阴阳怪气道,若不是这个软蛋,自己早就能享用那成都府城中的花花世界了,还用得着在这“荒郊野岭”喝冷风?
张彤闻言微微蹙眉,看了“驸马”一眼,却是没有说话,这大王爱婿一向心高气傲,觉得大王麾下,除了太子,便是他排行第一了,此前本就对自己能单独领兵颇有微词了,现在更是变本加厉。
“哟,张大将军可是被吓得,连话都不会说了?”樊龙抬着下巴,声音愈发大了,他的眼中闪过一丝嫉恨,眼前这个败军之将,竟然没有受到大王责罚,还安然无恙的和自己平起平坐;既然如此,索性将事情闹大些,看大王处不处置!
张彤身旁的亲兵校尉闻言面有愤愤之色,樊龙只盯着张彤,就等他发作。
“大清早的,吵个什么?!还不给我滚进来!”此时,营帐中,传出奢崇明那烦躁的怒喝。
樊龙一惊,赶忙收敛,恭声回道:“是,父王。”说罢便率先入内,张彤跟着也进到帐内。
待两人行礼之后,奢崇明方才眯着眼睛,狠狠瞪了一眼樊龙,都什么时候了,还在搞这些把戏?“驸马”心中一惊,赶忙低下头去。
奢崇明方才收回目光,长长舒了口气,但是眉头依旧拧着,心中烦闷不减。
也难怪,这几日,刚刚起事时的顺利戛然而止,先是夺取成都因为援兵突至功败垂成;起事月余,水西安氏仍旧迁延不动,骑墙观望;今日一早还收到叙州府的消息,那小小的府城竟然还未拿下!?
“石柱还有新的援兵否?”半晌,他方才看向女婿,沉声问道,当前最担心的便是这官府的援兵了,自从起事之后,对于朝廷的消息知道的越来越少,此时给了他不小的压力。
“父王,这三日,夜不收已经侦查至二十里之外,没有发现明军的踪迹,”樊龙赶忙抱拳回道,他心中也是疑惑,这石柱兵少说也有三四千才是,怎么来了一千骑兵之后,就没有后文了呢?
说罢,他还不忘瞥了张彤一眼,被这区区千骑便给吓退,真是个笑话!
“接下来方略如何,你等可有建议?”沉吟片刻,奢崇明稍稍松了一口气,但随即又略显迟疑的问道。
攻陷成都,不仅可以获得大量的财货、粮草、兵甲,对各个官府、土司的“震动”也巨大;但前几日未竟全功,明军又增新援,之后要拿下,难度怕是更大了;但放弃成都,恐怕大梁国便不会被天下人看好,愿意响应的土司更少了......
实在两难,何况若不打成都,又去哪呢?
“父王,成都只差一线之力,便可拿下,即使新到援军,不过千数,当得了什么大用?”樊龙高声道:“小婿愿为父王冲锋陷阵!”
语气激昂,跃跃欲试,看着梁王微微点头,似是没有反对之意,他愈加振奋道:“若是兵士不足,还有太子、泸州处的军马,不过旬日便至。”
奢崇明闻言又蹙起眉头,若按此计划行事,便是孤注一掷,定要攻克成都了,实在太过冒险!他转而向另一侧问道:“张彤你怎么看?”
张彤的面色不好,方才樊龙竟然当面,在梁王跟前给自己下眼药,实在是欺人太甚!见大王问话,他压下心头愤懑,沉声回道:“朝廷动向不明,如今我大梁孤军深入.....”
抬头看了眼奢崇明,不顾樊龙那愈发鄙夷的眼神,他又抱拳道:“末将以为,或是回师泸州、永宁,迫使安邦彦起兵;或是南下叙州府,拿下叙州后,安绍庆父子定然会起兵响应的。”
安绍庆、安效良为夷族中有名的“虎父虎子”,安效良据乌撒,扼守滇、蜀之咽喉,其父安绍庆据沾益,为曲靖府的门户,父子壤地相接,雄踞一方,素有异心。
樊龙听闻这胆小畏缩的方略,就要出言讽刺,不过见梁王似乎在沉思,张了张嘴,终是没有开口,只是脸上的鄙夷之色更重了,这个被女人吓破胆的张彤!
奢崇明闻言没有说话,只是眉头愈发紧皱,原以为自己先行举事,立国大梁,而后土司景从,席卷西南,建不世之业,定要超过那前朝短视的播州杨应龙,和现今煊赫的努尔哈赤.....而今却是这般进退两难的模样.....
成都,就在眼前,唾手可得,难道就要放弃吗?
半晌,他终于有了决断,出声道:“此为持重之言,但如今官军毫无动静,成都还是不能轻易放弃,先围而不攻”没有理会麾下大将失望之情,他又对着樊龙道:“让太子五日之内将那叙州府城拿下,然后进军乌蒙。”
现今看,成都缓急不可下,只有将叙州府拿下,引着安绍庆、安效良父子投靠,才是破局之道!
“是,大王!”
......
不约而同,锦官城内外,官军、土兵将目光都投向了叙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