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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邦昌进入帐篷后,又恸哭了几声。不一会儿,他身穿赭袍而出,步行至御街中心褥位即一个铺有锦褥的座位前,望北方大金国方向拜舞了一番,并跪受金国皇帝册宝。册文略曰:“太宰张邦昌天毓疏通,神资睿哲,处位著忠良之誉,居家闻孝友之名,实天命之有归,乃人情之所徯,择其贤者,非子而谁?是用册命尔为皇帝,国号大楚,都于金陵。自黄河以外,除西夏,封圻疆场,仍旧世辅王室,永作藩臣。”
随后,金人举着一面大红伞,陪同张邦昌又回到帐篷里。不久,张邦昌走出帐篷,在百官导引下,自宣德门入宫,沿大庆殿步行至文德殿前,引入帝辇。他拒绝乘坐,于是,又从帝辇里出来,步行升殿,在文德殿御床西侧,另外安置了一把椅子,他坐在椅子上,接受身边官员们的祝贺。
文武百官很快便汇合在一起,王时雍准备率大家集体向新皇帝行礼。张邦昌闻讯起立,派合门传令阻止道:“勿拜!”
王时雍等恳请行礼,张邦昌又传令道:“本为生灵,非敢窃位。如不蒙听,即当引避。”
王时雍不听,率百官遽拜。张邦昌见状,急忙回身,面朝东,“拱手而立”。
有个亲眼见此场面的卫士,私下里评论道:“平日见伶人作杂剧,装假官人。今日张太宰却装假官家。”
张邦昌受金人册封这天,天色阴晦,日光暗淡,尘土飞扬,阴霾迷蒙。文武百官皆面色惨怛,张邦昌亦愁容满面。惟有王时雍、吴幵、莫俦、左言、范琼等,“欣然若有所得”。因为这些人,皆是促成张邦昌登基的有功之人。吴幵和莫俦,是穿梭于金军与留守司之间往来议事之人;王时雍和徐秉哲,是强力逼迫宋徽宗等皇室成员离开京城之人;范琼与左言,是手握军权威胁恐吓京城百姓之人。
宋徽宗在青城得知张邦昌僭位,很感慨地道:“邦昌誓死社稷,则社稷增重。今尸君之位,犹且庶几,但所系至重。既立异姓,则吾事决矣!”说完,泣下沾襟。
有个大臣为安慰宋徽宗,献诗一首,其中有句诗说道:“伊尹定归商社稷,霍光终作汉臣邻。”宋徽宗一边读,一边感叹道:“待其归商兴汉,则吾已在龙荒之北矣!”
宋徽宗已知道,金人打算将自己北迁金国。他希望能留在东南一带,他让姜尧臣替自己写信给宗望,表达这一意愿,信中说道:“某素慕山林,谢事罢政之后,止管教门公事。某之罪固不可逃责,念兹神御远迁异国,欲乞东南一郡,以享祖宗血食,不胜大愿之至。”
宗望当然不可能同意,金人所有计议只与宋钦宗交涉,并不与宋徽宗接触。其原因可能有两点:一是从职位上讲,毕竟宋钦宗是,有决定权;而宋徽宗已经下台,没有发言权。二是从性格来看,宋钦宗性格比较软弱,凡事好商量;而宋徽宗性格比较刚烈,不太好对付。
宋徽宗的刚烈性格,初到南郊斋宫时就表现得很鲜明。当时,宗翰派代太师、沙少师等三人前来,索要当年张觉投降本朝的书信,以及朝廷下令将张觉斩首的有关文件。
宋徽宗对他们态度强硬,很不客气地说道:“当年张觉投降,彼此未有不受之约。故受纳张觉,并不算违约。后得到你们山西军前移文,索要张觉,我即下旨斩首以献。你们不虑细故,惟指责我背盟叛约,道理何在?今城破国亡,祸变及此,何文字之有?况早已将有关情况移文上国。死生一切惟命,不必以此为目也!”
三人皆唯唯无以应对,此后再也没来索要。
宋徽宗思来想去,决定由自己承担一切责任,希望金人能放过儿子赵桓。于是,他自制了一份札子,令人交给宗翰,其大略云:“顷以海上之盟,谓欢好可以万世。虽尝招收张觉,继蒙须索,即令戮以为报,意罪不至甚。而大兵踵来,乃指以为衅,某即逊位,避罪南下。
归后块处道宫,恬养魂魄,未尝干与朝政。而奸臣伺隙,离间父子,虽大兵南来,亦不相闻报。致烦天讨宿甲临城,至城破时,始知三关败约之所致。盖嗣子不能奉大国之约,某亦有失义方之训。
事遽至此,咎将谁执?尚有血诚,祈回洪听。某愿以身代嗣子,远朝阙庭,却令男某等,乞一广南烟瘴小郡,以奉祖宗遗祀,终其天年。某即分甘斧钺,一听大国之命。诚迫意切,颙待台令。”
两天后,宗翰派人将札子送了回来,并说道:“承示文字,但三关之盟,初不恁地,止说子孙不绍,社稷倾危。虽承札子,却不敢背元约,更容取上伴指挥。请上皇心下不要烦恼,但且宽心,抱此札子。”
张邦昌登上帝位后,心中很是不安。或许有些人梦寐以求当皇帝,但对于张邦昌来说,这却是一件很痛苦的事。
其实,当傀儡皇帝,在任何时代都不是一件幸福的事。
虽然张邦昌登基的目的是为避免金军屠城、为拯救一城百姓,但他也是个熟读史书之人,应该知道,自己将因这一行为而背负历史骂名,甚至可能因此而丧命。
虽然很不情愿登基,但既已登基,就要在其位谋其政。这是理所应当之事。三月八日,张邦昌开始拜官,组建中央政府机构。他在所有官职前皆加一个“权”字,意思是暂时代理。
张邦昌任命:胡思权户部尚书,叶宗谔权司农少卿,李回原系签书枢密权依旧,胡直孺权户部尚书,前谏议范宗尹仍旧职,吏部侍郎谢克家落致仕仍旧职,前中书舍人李擢并仍旧职,李靖宁、詹义并权直学士院。
谢克家以有病推辞,张邦昌专为他写了一封信,信中说道:“既无由自裁,不食五七日,又不能死,顾岂得已哉!公能谅此心,则共安海内,以究远图之事,尚可冀也。况铨综旧职,非敢以此累公,公无以疾辞,则幸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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