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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月五日,有大臣上奏道:“臣闻国之威望,在于赏与罚。赏罚者,是非之所以分,而政事之所以立也。若为善者不赏,有罪者不罚,则是非倒置,无所观效。
窃见前宰臣吴敏,因见上皇有内禅之意,遂建议传位于陛下,不到数日,位致辅弼。敏自思年少,恐不能协副众望,乃招贤能,张大声势。当是时也,人皆称之。
然而,金人既退,浸生骄心。边防之急不复经意,将帅之任不复介怀,器甲迟缓而不预为之计,粮食稽迟而不早为之输运,失时蠹害为甚。凡此数者,皆当今之先务。虽究心悉力,犹惧不能以济事。而敏竟怡然视之如平时,可不为之寒心哉!
以至于对元祐旧臣,则抑遏而不提拔;牵复蔡氏大恶之事,则蔽覆而不正典刑;使陛下之仁恩,不能宣示于天下;对臣寮之章疏,亦阻止而不得上行。不问邪正,凡是同于已者则善之;不问愚智,凡是异于已者则恶之。于是士夫失望,民庶解体。则今日之罢,已为晚也。
敏虽罢相,然犹为观文殿学士、知扬州。扬州当江淮之冲,素号繁剧,观文之职冠于秘殿,可轻以授之哉!敏以罪去,尚且得此。臣惧自今以往,执政大臣勤恪者无所劝,而懈怠者无所惩矣。伏望陛下明其罪恶,以正刑章,以为后来臣子之戒。”
接着,又有大臣进一步揭批吴敏道:“臣尝观李唐诸帝,其聪明英武,无若太宗者。然而,太子承乾既废,太宗以三子一弟,未知所立。其心无聊,竟取佩刀自向,幸赖长孙无忌抱持以免,请立晋王,大事方决。虽其平时英略如此,一为多爱所牵,不知自处。由此可知,在疑似之间能断以大义,略无纤芥,诚天下之难能。臣伏睹道君太上皇帝,去冬锐然以大位内禅于陛下,不谋宫闱,不问阉官,不询群臣,使神器永有依归,其贤于唐太宗远矣。
蔡攸出入密侍,闻上皇倦勤之意甚久。奸人多虑,用心不臧,不肯宣露者,将有所待。等到上皇任陛下为开封牧,蔡攸知事势已定,又自度父子稔恶,平时邪曲,惮陛下之刚明,遂授语于吴敏,使之建议于上皇。蔡攸又支持吴敏为门下侍郎,其虑患深矣。吴敏不自量力,乃攘为已功。群小交口称道,以为其有定策之勋,此实骇人听闻。假使当时上皇意未有所主,虽百个吴敏又何能为哉?
吴敏既贪天之功以为已有,又得蔡攸所授之语,惟思报蔡氏之恩,略不顾君臣大义。虽言章交攻蔡氏之罪,而吴敏横身障蔽,斥逐台谏,招引同门以为己助。迫于不得已,凡三四贬窜,仅能置蔡京、蔡攸于湖外而己。陛下灼知其奸,奋乾纲之断,投蔡京于海外,窜蔡攸于岭表,分布其子孙各置远方。蔡京不及过岭而卒于善地,大不慰天下之心,无不归咎于吴敏也。
金贼兵临城下时,李邦彦欲议和,吴敏则反对,以为议和将弃三重镇。等到徐处仁欲议战,吴敏又反对,虽种师中逐贼出界,亦不以为功。王云倍程归京,求尺书以议退兵,吴敏又反对,遂沮其议。而等到解潜、折可求兵败,吴敏又请遣使以议和,其丧失机会一至于此。太原之围期年未解,河北之寇既去复还,其为玩敌,莫大于此!
言章所击稍涉蔡氏之党,则匿而不行;进用之际稍有蔡氏之旧,则力加推引。吴敏惟效蔡京蔡攸,专权跋扈,略不知先国家之急,与数名同僚交相矛盾。伏望陛下断以不疑,特赐窜斥,布告天下,使上皇恩德与日月争辉,无致小人妄有掩蔽。”
宋钦宗随即下旨,免去吴敏观文殿学士、扬州知州职务,提举亳州明道宫。
对吴敏的揭批到此并未结束,还要继续深入。宋朝文官们口诛笔伐的功夫实在是令人叹服,也令人胆战心惊。
九月九日,又有大臣上奏道:“臣近日尝论前少宰吴敏,掩窃上皇内禅之德,自谓有定策之功,以及专权跋扈,怀奸误国,固非一事,理当投之荒裔,以为人臣不忠之戒。然而,圣恩隆厚,尚以礼相待,只令落职宫观,罪大而责轻。吴敏误国欺君,罪通于天,虽戮之于市朝,未足塞责也。
陛下自即大位,屏出宫嫔,不迩声色。近以星灾谪见,避殿减膳,以消天变。忧勤恭俭,前古未闻,虽村童野老言之,尚能流涕。
吴敏身为宰辅,自当仰体陛下至诚恻怛之意,夙夜在公,思惟所以补报。然而,吴敏却厚费金钱数百千,置婢妾二三人,以供娱乐。且自谓宰相事业,如此而已。吴敏真乃木石肺肠,略无忧国之心,是可忍也,孰不可忍!以故,内外大小之事,一切不复经意。同列询访,只笑而不答。
伏望陛下详臣前日所列之恶,与今来所论之罪,速赐投窜。虽未足偿其误国之大过,亦使之知罪不可幸而免也。”
其实,吴敏风流倜傥,并非担任少宰之后才开始的。他家里早就养有侍妾,其中有个叫远山的侍女很出名,不仅姿色绝佳,还懂得做文章。每当吴敏据案运笔写文章时,她便在旁边磨墨拂纸侍候笔砚。朝廷官员们都知道,都很羡慕。在北宋那个时代,不仅吴敏如此,但凡具备条件的达官贵人,谁家不包养几个侍妾?
但宋钦宗似乎是个例外,他对美色佳人好像不太感兴趣。本来,宋钦宗对吴敏是很信任的,但经过大臣这一番揭批之后,他对吴敏的看法发生了重大转变。
这天,宋钦宗专门为吴敏下了一道手诏,他在手诏中说:“朕以嫡长受册,建储十有余年。上皇畀付之意,既以大定。宣和七年十二月二十日降睿旨,建朕开封牧,乃用太宗故事,卿大夫知将内禅矣。及至二十一日宣制,百司庶府以至都人亦莫不知。
是时,蔡攸领枢密院,自知罪恶贯盈,他日不免受罚,乃引给事中吴敏,于宣制日入至玉华阁。二十三日,又引吴敏连入。盖蔡攸正准备江浙之行,欲留腹心之士于京师,候伺动静,内外相应。其事诡秘,难使众知,故引吴敏入深密之地与之谋划耳。
蔡攸既东行,言章抨击蔡氏者日至,而吴敏倾身障之。诡计百出,终以败露。及蔡京子孙皆远窜,而蔡京子孙至荆南,托进士黄大本附书寄吴敏,为开封府缉捕得之,其书责吴敏曰:仆父兄于阁下,可谓有德矣。阁下自布衣登要途,立功名,始终与父兄交契,自应知之。阁下纵然自谓我不出蔡氏,其可得乎?由此书观之,吴敏之为蔡氏心腹明矣。
且朕以太子受禅,何待人言?若以谓吴敏尝言,则其入玉华阁之日,乃在降旨建牧之次日。何以有此传言也?乃蔡攸诈传命令,以吴敏有建言之功,遂擢为门下侍郎。其奸伪缔构,乃敢如此。是以上皇在龙德宫,对管勾官待制谭世勣李熙靖曰:内禅之事,出我至诚,不由人言。言必灭族,谁敢言者?以此知吴敏未尝建言,蔡攸引入但为他谋。上皇独断而为此策,吴敏乃以为已功,可乎?
若吴敏辅相有力,犹可以赎罪,况其又深险而好自专,弛漫而不及事,致使今日边事尚炽,兵民未得休息。投诸遐裔,亦轻典尔。故兹诏示,可付史馆,仍布告天下。”
宋钦宗接着下旨:吴敏责授崇信军节度副使,涪州安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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