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临安皇城东面,有一座四方形宫殿,宫殿四周玉石砌阶、雕梁画栋,金色瓷瓦如祥云照顶,凭添几分庄严和神圣。
可以容纳上千人的大殿,此时有两三百人分站左右,左边是身穿文官官服、手持一块长方形玉板的文臣。右边是身穿武将官服、一个个身高体大的武将,所有人都将身子正向里面。在里面有一个九阶高台,上面一共有三人。
最后面是两个双手举着掌扇的宫女,两个宫女皆是身高体大之辈,在她们正前方坐着一个壮年男子。男子方脸宽额,五官虽不是很大,甚是有几分威严。加上他身上穿的龙袍,宋国千千万万的臣民,看见他都要行拜礼,他就是宋宁宗赵扩。
赵扩是个温和、善于听取别人意见的皇帝,很少动怒。此时赵扩沉着一张脸,看着一个站在殿中夸夸其谈的中年文官:
“理学于我大宋无一点帮助,吹捧虚渺之论,空淡误国,已被皇上定为伪学之列。今左丞相周必大大肆起用伪学官员,逐成一党,其心难测。臣沈继祖恳请皇上拨乱反正、免去周必大左丞相之职。吕祖泰身为百姓,竟敢妄论国事,请诛大臣,臣请皇上将此人处死,以儆效尤。”
“臣刘三杰附议,”赵扩还未表态,又站出来一个中等身材、宽额细眼的年青人:
“留正、朱熹、彭龟年、杨宏中等之流,身为我大宋官员,不思报国,以所谓理气之论蛊惑皇上、惑乱人心,使其达到不可告人的目的。现在这些伪学之辈,在周相支持下结党营私,意图把持朝政。连吕祖泰之流的百姓也为他们所惑,甘为他们利用。长久以往,我大宋危矣!伪学既是伪党,绝不可留。”
“刘三杰,你们才是结党营私,”一个身材高瘦、长着两片八字胡的年青人站出来,顺便瞪了眼左边站在第二排的中年男子:
“我大宋并不禁任何学术,理学之道,已有数百年。说理学对我大宋无用?那只是你们孤陋寡闻。理学上可约束官员以正其心,下可教化万民知理守法。皇上,不可听信一面之词。吕祖泰虽言词过于激烈,他也是一番好心,请皇上明察。”
在左边中间站着的胡纮,脸色有些憔悴。他眼露忧色,看着在大殿上唇枪舌剑的几人,除了偶尔眨眼外,身子仿佛已经入定。
周复生走了十天,他派人在京城到处找寻,也曾托人打听。只是此时的周复生正在贫民区混,还和一群小偷在一起,他哪能打听得到。
“砰”一声大响,将胡纮的心思拉回现实。赵扩一脸怒意,已从龙椅上站起。盯着左首一个白发苍苍、身板挺直的老者:
“够了,周爱卿,你难道就没什么话要说吗?”
老者是当今宋国第一丞相周必大,周必大从列位走出,脸色看上去无悲无喜:
“皇上,无论理学还是新学,都非是一无用处。为君为臣者当取其利、弃其弊治理国家,教化万民。不管吕祖泰是有心还是无意,以言诛其民,非明君之道。臣早已过古稀之年,不胜其任。请皇上准臣告老还乡,以渡残年。”
原本怒气冲冲的赵扩被周必大这样一说,反而不知说什么好。已回神的胡纮走出来:
“皇上,周相为相这几年,安内攘外,摆脱我大宋入不敷出的局面。国家始有起色,万不可轻易换相,更不能让周相辞官回乡啊!”
胡纮一番话余音未消,才息火没多久的刘三杰又站出来:
“皇上,臣要弹劾胡纮,去年知贡举,刻意提拔伪学官员,刘豫、张万年等,使其伪学贡举生大增,为天下读书人大开伪学之门,始有吕祖泰之流出现,大肆攻击朝中重臣。他也是吕祖泰的帮凶,没有他的支持,吕祖泰一介百姓,哪有胆告朝中重臣?”
朝堂如菜场,但今日因为出了些特殊事情,朝堂要比平时更热闹些。赵扩看了眼周必大,又看了眼胡纮,觉得还是选择避重就轻:
“胡爱卿,你有何话可说?”
胡纮摇摇头:“臣所学甚杂,周相说得不错,只要是臣认为对国家有利的,臣都会去学。在选拔人才方面,臣从不先问他所专何学,所以没有刻意提拔过谁。”
赵扩本来就一肚子气,听到胡纮这番辩解,气一下子冲上来了:
“既然胡爱卿所学甚杂,那就回乡去理清了再来吧!”
“皇上不可,”周必大的声音刚喊出,胡纮用更大的声音将他压过:
“多谢皇上,臣回乡一定专著于学问,不负皇上之言。”
胡纮非常干脆,朝赵扩拜了几拜,走到门口将乌纱帽交给门口的监查官,消失在大殿外。
胡纮走了,赵扩才感觉到后悔。胡纮的学问在朝中能排在前几,行政能力也不弱,是个能吏。没想到胡纮不给别人为他求情的机会,欣喜领过气头上的口谕。眼睛还未从大门口收回,左边第二位的中年男子站出来:
“胡大人不过是意气用事,等他回去休息一段时间也好。皇上,胡大人已去,万不可放周相离开。周相说得不错,能够在七十多岁,还有他这样精力之人少之又少。左相之职非同小可,每日要处理的政务举不胜举。周相精力虽好,毕竟年纪大了。既然他感觉难以继任,皇上可为他另选一职,能让他有休养的时间。”
赵扩摸了摸额头,暗道好险。刚才他在气头上,连送周必大回去的心思也有。左相是第一相,周必大为相以来,政绩颇佳,并且是四朝元老。要是因为这些事情将周必大放回去,于情于理都说不过去。
“韩爱卿说得是,这样吧!周爱卿暂时任观文殿大学士,留在朝堂辅佐朕。”
这样的安排没人有意见,周必大没有让赵扩为难。观文殿大学士是从一品,几乎就是个空职,一般是给那些曾经担任过丞相的人所留。刘三杰出列:
“左相之职不可缺,还请皇上早些选任。”
刘三杰的话刚说出,右边一个身材高壮、长脸大眼的中年武将站出来:
“韩侂胄韩大人满腹文韬武略,忠心一片。臣吴曦愿举韩大人为相,厉兵秣马、早定中原。”
“臣附议。”
没过一会站出来不少人同意,大半是武将。很快站出来一个反对者,是个矮瘦的老文官:
“为相者,应能顾全大局。如今边界初安,百姓方定,提兵之事,只会惹得天下不宁,于国于民皆属不利。韩大人虽有忠心,满朝文武,谁不是对皇上忠心耿耿?臣万松反对韩大人为左相。”
一场嘴仗再次开打,赵扩见反对和支持韩侂胄的各占一半,想了一会,对一个头发半白、面相衰老的老者说:
“余端礼余爱卿才德兼备,今迁为左丞相。望余爱卿与众位爱卿携手,与朕共同治理好天下。”
两边的人都安静了,全看向走出队列的老者。老者自己也有些不可思议,一脸惊讶朝赵扩拜下:
“谢皇上隆恩,臣定当竭尽全力,绝不辜负皇上对臣的重任。”
赵扩看了眼众人,还算满意,没人站出来反对。他提拔的余端礼是个老好人,也是朝中少有的中立派。用余端礼并不单只是堵众臣之嘴,还有其它一些意思在里面,只有一些聪明人才知道。他正要开口,从外面急匆匆跑来一个老太监:
“陛下,不好了,太上皇他、他病重。”
赵扩一下子从龙椅上冲起,边走边说:
“退朝,摆驾养宁宫。”
……
在宫外一条正街对面,一辆深红色的马车静静停在路边。一个身材高壮的中年马车夫,看着一大群走出皇宫的官员,转头对着马车说:
“老爷,周相出来了。”
“在这里不便与他见面,我们去前方等。”
车夫朝前方赶了一段路停下,没过多久,一辆紫色马车经过他们旁边,胡纮从马车中走出,进入紫色马车内。
“应期,你今日为何如此冲动?”
马车内只有两人,除胡纮外,还有一个是才罢相的周必大。胡纮一阵苦笑:
“现在的朝堂越来越乱,呆下去也做不了什么事,还不如回乡去著书立学,教教家乡那些孩子。周相,你那边结果如何了?”
“我长你十岁,身体精神大不如以前。可惜皇上未准我离去,不过还好,挂了个观文殿大学士的空职,总算有时间休息一阵了。”周必大摸了摸额头:
“去我那里如何?我有好些年没喝酒,今日破例喝一次,为你践行。”
胡纮摇摇头:“去家里就不必了,我回去整理一下,有时间再去拜访周相。我今日等周相,有一事相求。”
“大家几十年的交情,应期为何如此见外?有什么事你说。”
胡纮拜了一礼,说出他要求之事:
“十几天前,我在城外救了一个年青人,叫周复生。此子学识见解皆不凡,只是他心气甚高,不愿接受我们的帮助。在十天前,说是要去外面闯荡一番,若是有朝一日出人头地,自会去找我们。他才学虽高,想法却有些离经叛道。若是他有朝一日闯下祸事,还请周相能相助一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