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太阳升起，人民赫然发现，长安各地闾里的闾室以及各市集的旗亭外面，多了一张被贴在一块木牌的白纸。手机端 m.</p>
白纸自从被发明以来，这还是第一次进入普罗大众的视线。</p>
往常，人们只是听说过，张蚩尤发明了全新的用于书写的材料。</p>
但，这个所谓的白纸或者‘侍纸’，到底是个什么样的？</p>
却没有多少人见过。</p>
毕竟，如今白纸产量还是太少了。</p>
哪怕少府，如今已经月产各档纸张数十万张。</p>
但，其大部分都是官府在使用。</p>
而且，是高阶官与贵族在使用。</p>
寻常百姓，想要得见，还是不容易。</p>
连很多低阶官吏，也未必见过，更别提使用白纸了。</p>
故而，当白纸告一出现，立刻引发了围观和轰动。</p>
只是，百姓多数不识字。</p>
看不懂告示的内容，只好将求助的目光，投向那些能识字的人。</p>
立刻有着识字的人，被人找来。</p>
然而，在看到公的刹那，这些人多数呆滞了起来。</p>
只有少数人，才能压抑住内心的激动为街坊闾里宣讲起来：“侍领新丰令、钦命持节使乌恒使者张毅敢告父老昆仲：吾闻有士人曰：世有伯乐然后有千里马，千里马常有，而伯乐不常有……”</p>
念到这里，无数人士大夫，都只觉得这句话真的是说的太对了！</p>
古有伯乐，善相千里马。</p>
千里马得遇伯乐，是宝剑配英雄，佳人遇君子。</p>
然而，这世道却昏暗沉沦，吾等千里马蒙尘至今，何其悲也！</p>
只是……</p>
接下来的话，却让很多人跳脚了。</p>
“呜呼！此何其缪也！”</p>
“自古明君在位，贤臣名士，若有出仕治国经世之念，安有遗贤之事？”</p>
“昔傅说于版筑之间，盘庚见之，委以天下大事；太公垂钓渭河之畔，王遇之，拜为国相，托付军国之事；管夷吾陷于仕伍之，恒公知之，任为肱骨，所以九合诸侯，一匡天下！”</p>
“当今天子，圣贤不亚于三王，仁德不逊于五帝，胸怀天下，气吞万里，圣德泽于六合之间，平津献候公孙弘，微寒之际，牧豚北海之间，身无片完之布，天子见之，拔擢为丞相；故御史大夫张公，起初不过市井之吏，天子信其材，用为廷尉，放治天下；广川董公，大将军长平烈候青，不过平阳侯骑奴而已，天子用之，遂横扫匈奴，立不世之业，为天下仰慕！”</p>
“故是非世有伯乐然后有千里马，乃为伯乐常有，而千里马不常在也！”</p>
什么叫非世有伯乐然后有千里马？</p>
什么叫伯乐常有，千里马不常在？</p>
这张蚩尤的意思，是在嘲讽吾辈？是在羞辱吾辈？</p>
岂有此理！</p>
岂有此理！</p>
当时，便有无数人咬牙切齿，愤恨不平。</p>
然后，他们看到了下面的字。</p>
“今吾不才，将奉诏出使，教化乌恒，建功立业，厥于远方！”</p>
“敢问父老昆仲：千里马今安在？”</p>
“好啊！”有人当下大声道：“这张蚩尤轻我丈夫无志乎？”</p>
“必让其知道，这世间英雄，从来不绝若线！”</p>
当下，便有无数人，纷涌而至公车署，将自己的名帖和传符，丢了进去，大声说道：“吾闻侍张子重，欲使乌恒，建功立业，特来请缨，愿随侍，远赴万里戎机，立功勋于远方！”</p>
公车署署长王安很快被惊动，走出官署大门，看着群情激愤的无数士子，纷纷抬了抬手，喝道：“肃静！”</p>
作为张蚩尤的‘老朋友’‘故旧’（王安自己是这么认为的），王安对于张越的事情是非常心的，自然早知道了事情的原委，更在昨日主动去张府拜见了张越，得到了张越的指示。</p>
如今，看着这些群情激愤的士子，王安没有半分慌张之色，只是淡淡的道：“吾乃公车署长王安！”</p>
随着他的这句话，空气立刻凝固，人群也安静了下来。</p>
公车署长别看才八百石，但却掌握着无数人的荣辱升迁。</p>
不客气的说，整个长安百分之八十的长漂，在王安面前都不敢蹦跶。</p>
概因一旦恶了他，日后算得到举荐，也很难有出头之日——公车署长完全可以利用他的职权，将某一个士子一辈子都按在公车署，让其待诏一生！</p>
“诸君来意，吾已得张侍行知晓，奉侍公之命，君等若真心自愿追随张侍远赴漠南，教化夷狄，吾必为君等造册……”</p>
“只是……有句丑话，本官要讲在前头……”</p>
“此去漠南，教化夷狄，非是三月半年之功……”</p>
“所有自愿士子，皆需与大鸿胪签订为期三载之约！”</p>
“三载之内，不能擅离职守，违者，以军法处置！”</p>
听到这里，几乎所有士子都愣住了。</p>
三年？</p>
而且还要跟大鸿胪签约？</p>
很多人都犹豫了。</p>
汉家可是一个重诺守信的社会，平时人民连口头之诺都会铭记于心。</p>
若是白纸黑字订下的契约，更是具备了无穷效应。</p>
本来，很多人只是来投机的。</p>
因为，他们知道，此行乌恒，风险几乎为零，但收益却会大的超出想象。</p>
只是花数月，至多一年的时间，能捞回富贵，还能镀金。</p>
这是稳赚不赔的买卖！</p>
但哪知晓，这居然是要起码三年的时间去做一个事情。</p>
投机者们，顿时心生去意。</p>
只是，如今乃是大庭广众，众目睽睽之下。</p>
无数的眼睛，公车署下的官吏和待诏士人，都在看着自己呢。</p>
而士大夫们，都是要脸的。</p>
若是听闻三年之约，拂袖而去，以后还怎么混呢？</p>
好事不出门坏事传千里。</p>
大家都知道，只要他们敢这么做，不出三日，长安城所有认识他们的人，都会知道，他们当了逃兵，畏难的名声会跟随他们一生一世。</p>
所以，他们只好苦笑两声，然后互相看了看，心后悔不已。</p>
“了张蚩尤的激将法了！”不知多少人心哀嚎。</p>
但，也有聪明人，敏锐的发现了王安说辞的关键，于是挺身而出，拜道：“晚辈敢问署长足下：既然有三年之约，想必自有相应的奖赏吧？”</p>
众人一听，纷纷醒悟过来。</p>
汉人，并不避讳谈及钱财报酬，并不觉得，这有什么不对。</p>
食君之禄，忠君之事。</p>
忠君的前提，是要食禄。</p>
若是没吃刘家的俸禄，很多士大夫都觉得，自己其实并没有忠于刘氏天子的义务。</p>
譬如齐鲁一带的缓则们，都是这么认为。</p>
故而，举凡契约，都是有付出，必有报酬。</p>
白纸黑字，明确权责。</p>
这一点，后世无数出土物，都可以证明。</p>
“自然有的……”王安微笑着道：“三年约满，若无纰漏、渎职、犯法之事，则大鸿胪必举定约人为太学生，甚至孝廉、贤良方正，乃至于破格收录为大鸿胪之吏，便是举为太孙宫官吏，也非不可能……”</p>
“且契约期间，一切开销、花费，皆由护羌都尉官署报效，提供不低于国四百石官员俸禄，提供休沐日、岁可请一次送亲探访！”</p>
“此外，若君等愿意，侍公保证，可以为君等联系、保媒一位乌恒贵女为妾……”</p>
众人听着，面面相觑。</p>
条件和报酬，当然是极好的。</p>
很多人都是怦然心动，激动无。</p>
三年之后，必举为太学生！</p>
仅仅是这一条，已经足够很多的年轻人愿意为此赌一把了！</p>
没办法，汉家入仕的途径，那么几条。</p>
一为察举，一位訾选，一为萌举。</p>
察举，谁都知道，这是一条荆棘之路，没有大智慧大毅力大背景，一般人连玩的资格都没有！</p>
概因，一郡之地，每年举那么几个人。</p>
而一郡之人，多则百万，少则十余万。</p>
乃是千军万马过独木桥！</p>
而且，察举的条件非常苛刻。</p>
以孝廉为例，必须全郡知名，且无疑虑，才可能被举。</p>
这里的知名，指的是你在孝道和廉洁的知名……</p>
算过了郡国这一关，举入长安。</p>
你还依旧没有成功……</p>
因为，还有天下一百零三郡的英雄豪杰，正在期待踩着你位。</p>
察举制度，艰难无，坎坷至极。</p>
能走通的，没有一个是简单人物！</p>
至于訾选？</p>
更困难了！</p>
訾选，顾名思义，是钱。</p>
别看訾选为吏的基础很低，三万钱的家产可以得到资格了。</p>
然而……</p>
运作、打点、疏通关系、展示能力，最后得到肥差。</p>
这其要花费的金钱，数以百万甚至千万！</p>
当初名臣张释之靠着訾选为郎，在长安为官，全赖其经商的长兄供养和支持。</p>
而其长兄乃是蜀大贾，訾产千万。</p>
即便如此，张释之也曾向友人吐槽：久宦减仲产，吾欲自免归。</p>
一个千万訾产的兄长的家产，都因为其在长安为官，而陷入坐吃山空的地步，令张释之心生去意。</p>
那还是太宗时的故事。</p>
现在，訾选这条路只会更费钱，而不是相反！</p>
至于萌举？</p>
好吧，这条路倒是个捷径。</p>
但你首先得有一个两千石以的高官或者关内侯、封君以爵位的贵族的老爹。</p>
不然，哪来的回哪里去吧！</p>
也正是因出仕之路，艰难无。</p>
很多郡国的士大夫人，才会纷纷聚集到长安碰一个运气。</p>
希冀能得贵人青眼，从此青云直。</p>
只是，能有这种运气的人，实在是太少太少了。</p>
多数人，蹉跎长安，白首而归。</p>
如今，却又多了一条路。</p>
只需去乌恒之地，为大鸿胪衙门和张蚩尤做事三年。</p>
表现合格，可以在约满后，得到一个举荐入太学的机会。</p>
优异者，更可以得到举为孝廉、贤良方正乃至于直接为大鸿胪官员、太孙官吏的机会！</p>
仅仅是这个机会，已经值得无数寒门士子，为之疯癫了。</p>
更不提，还有俸禄，可以享受四百石官员的待遇。</p>
依照制度，四百石官员，月俸为两千钱。</p>
每五日可以休沐一日，还可以住高屋大院，享受下人、亲随服侍。</p>
这很有诱惑力了。</p>
需知道，这居长安大不易。</p>
哪怕是郡国豪强子弟，在长安这么久，也早把盘缠花光了。</p>
如今，很多人的日子都是紧巴巴的。</p>
别说游玩嬉戏了，连正常的吃住都要成为问题。</p>
至于寒门士子们……</p>
更是不得已，去给商贾们当了算账先生、西席教师，乃至于给人浆洗衣物，抄录书等粗活累活，也不得不做。</p>
借此维持生计，在长安等候一个可遇不可求的机会。</p>
像去年，张蚩尤开始收录投递策那样的机会——那一次，数十人幸运的脱颖而出，被张蚩尤举荐，如今都已经得官。</p>
现在，只需要去乌恒三年，不仅可以得到一个最起码被举为太学生的机会。</p>
更可以在三年后拿到数万钱的俸禄。</p>
无数人都是心动不已。</p>
只是……</p>
三年啊！</p>
去乌恒三年……</p>
大家冷静下来后，不得不去考虑一个问题：夷狄寒苦，化外之地，危险重重。</p>
而且夷狄不识礼教，不懂法，不通音律。</p>
去了那乌恒，还能有命回来吗？</p>
赏赐虽好，却也要有命享受才是啊！</p>
要知道，汉室的士大夫，哪怕是所谓的‘寒门士子’，其实也没有穷到那里去。</p>
像公孙弘、朱安世这样的，在逆境和寒苦之还能坚持读书、学习的人，毕竟是少数。</p>
绝大多数的人，是不可能做到的。</p>
所以，所谓的人士大夫，多数出生在产以家庭。</p>
至少也是地主之家，有良田数百亩，像曾经的张毅一样，虽然说自称‘寒门布衣’，但实则也是从小没少过吃穿，不知艰苦之人。</p>
这样的人，在后世有一个词语来形容——小资。</p>
小资的毛病，在汉室人身，也是一个不少。</p>
所以，他们明知道，这条路是可行的。</p>
很可能是自己唯一的机会。</p>
但，内心对于夷狄的恐惧与漠南的艰难生活的畏惧，却还是浮心头。</p>
让他们犹豫不决，踌躇不前。</p>
但……</p>
在此时，已经有人做出了决断。</p>
“雒阳吕破胡，愿从侍之召，自愿去往漠南乌恒，还请署长为我登记！”</p>
有了第一个，很快有第二个，接着是第三个，第四个。</p>
赌博，或者说冒险精神，在汉人之，从来不缺。</p>
而当这些人开始不断涌现。</p>
其他人，在大势的胁迫下，也不得不紧随其后，不得不忘掉心的恐惧和不安。</p>
没办法！</p>
他们是士大夫！</p>
而士大夫，最要脸！</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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