急促的鼓声中,“义”字旗随风冉冉飘扬,秦川在刚才徐元礼站立的土坎之上,按剑而立,几口箱子放在他的脚边。
鼓声停息,秦川环顾了一下全军人马,几百号人也全都目不转睛的注视着他,他高声说道:“当日成军之时,我秦川发誓带领诸位外逐倭寇,内扶社稷,上报朝廷,下救黎民,申大义于天下。自成军以来,我等奋勇杀敌,凡三破倭寇,虽不能力挽狂澜,却也尽了我等报国之赤胆忠心。今日朝廷正式承认我等为义军,任我为保民使,继续统领大家。秦某不才,愿继续拿诸位当兄弟,同生共死,于此乱世中为国靖难,也为我等博得一条生路。望诸位与我同心,共纾国难,共图大举!”
下面的军士们先是没声响,然后跟着队正队副们一起呐喊起来:“驱逐倭寇!还我河山!同生共死,共纾国难!”
秦川看气氛营造得差不多了,就双手虚按,让众人安静下李,他让人把脚下的箱子统统打开,把里面的东西全倒了出来,白的银子和黄的铜钱就一下子露在所有官兵的面前。
“看看,这是官府给我们的赏银,共有两千两。”秦川接着大声问道:“原来你们的官长为每一个倭寇的首级开了多少悬赏?”
下面先是静了片刻,然后一个声音说道:“大人,多大浦守城时尹大人开的是百两一个倭寇的首级。”
“东莱守城是五十两一个。”
“以往剿倭寇海匪山贼是二十两一个。”
“乱民是十两一个。”
等下面的报价完了之后,秦川拿脚尖踢踢那堆钱,说道:“今天徐大人给我们送来了两千两银钱。另外,徐大人还专门给本人送了一百两银子,小顺,拿上来!”
小顺吃力的把一包银子抱过来,也放在那堆钱上面。
秦川接着说道:“这是徐大人单独赏给我的,我拿来凑个数,总共这里算下来有二千一百两银子,这就是朝廷给我们这三次战斗的赏金。我实报的斩首是三百,俘获四十,还没算在松林中烧死的倭寇,每级倭寇的首级值五两!”
全场顿时鸦雀无声。
“多大浦、东莱那时都是非常之时,首级悬赏虽高,能拿到的估计没有,你们中有谁拿到过吗?”秦川问道。
下面还是无人应声。
“我秦川也不乱下海口,现在我宣布,自今日成军以后,我部兵士一律发饷,每月一发,骑兵五两,战兵三两,辅兵一两五钱,官佐军饷依次递增,所有人军饷统一发放,不再经由各部官长分发。所有官兵的军粮、军服、盔甲、武器、马匹、军需,皆由军中购置,不扣军士一文,如有人私自扣减,或是以次充好者,军法从事!至于杀敌赏银,倭寇正兵二十两,杂兵十两,一般的乱民匪盗也是十两,斩首敌军将领官员首领者,相应加赏。”
队伍仍是一阵寂静,然后突然大哗起来,许多人纷纷问道:“秦大人,此话可当真?”
“饷银不扣草料、伙食、医药了吗?”
“斩首的赏钱,上面不再抽头吗?”
“兵器、盔甲不再由小的们自己筹备吗?”
“兵械打坏了,也是军中补发吗?”
“不打仗时,也有白米干饭吃吗?”
“还有上次大人所说的抚恤,能全部兑现吗?”
……
秦川汗颜,没想到这高丽军中的弊病如此之多,对军士简直视同奴仆,这样的军队要有战斗力才怪了。想想也是,他在烽燧台当了一个月兵,就没看到过一文的
饷钱,衣服也是捡人家剩下的旧衣服,吃的更是猪食,装备呢,不要说盔甲,就是破刀也没有一把,全小旗也只有郑昌有身皮甲,还是给郑拨当亲兵才发的。
等队正和队副们把军士们的嘈杂压下去之后,秦川又说道:“你们所忧虑的,本部军规都有规定,这几天就会有军规出来,各队都要学会、背熟,以后军中行事,皆以军规为矩,上至本人,下至伙夫,都不得违逆,但凡违者,皆以军规处置,无人例外!”
秦川稍微停顿一下,说道:“首先,各队队正队副要弄懂背熟,再回各自队中教下面军士牢记背熟,十日后,我会来检查每个队的背诵情况,但有一人背诵不熟,全队只能吃稀饭吃,背熟后才有干饭吃!”
众人听了都哄笑起来。
秦川暗暗瞧瞧那些队正队副们,还好,他们这些人从士兵中脱颖而出,还没当几天官,自然对各种特权还没有感觉,加上他们对原来遭受官佐们的盘剥和压榨还比较愤懑,自然是以士兵的角度来考虑问题,对秦川把他们的特权剥夺大半,并没有什么感觉。
秦川还打算彻底废掉流行于大明和高丽的亲兵制,所有兵士一律同仁,免得以后手下全是一堆大大小小的兵头,整个军队却毫无凝聚力,这也是秦川不愿意再加入高丽官军的一个重要原因,在这种腐败落后的军队中混,根本就很难混出头来,自然也不要想取得多大的成就。实际上在整个战争中,除了李舜臣的水军因为占据着数量和质量的优势,能够正面硬杠并不怎么强大的倭国水军外,高丽的陆军基本就是打酱油的份,即便权栗这样的将才,也只能凭借绝对的数量优势,或是背靠明军才能与倭军对抗。
接着,秦川就用脚下的银钱开始给全军发饷银,士兵们排着队,一个一个上来,尹佳慧翻开花名册让他们在各自的名下上按指印,秦川站在一旁,看小顺和姜二把银子或是铜钱发给士兵,最后两千一百两给所有的军士发完了一个月的饷还有剩。
所有领到饷银的士兵都兴高彩烈,他们之中,除了极少数人外,以前从来就没有领到全额的饷银,两、三两银子的饷银,到了他们手中往往一半都剩不到,还经常拿陈米、折色银或是劣钱来充数。而在这里,他们不仅能吃得饱,拿到全额饷银,还不用成天动不动就下跪,也没有官长肆意打骂和侮辱,作战有赏,战死有抚恤,这样的军队不呆,还想去哪里呆,回原来的官军去吗?白米饭吃撑到了!
士兵们高兴,秦川发现那些队正队副们也高兴,虽然他们还没领到军饷,“还是白纸一张好作画啊。”秦川暗道,这些人要当官当久了,就不会这么高兴了,因为他们会吃空饷,会克扣伙食钱、草料钱、军服钱,会贪墨士兵的首级和抚恤,会任意打骂士兵,会把士兵当作自家的奴仆使唤,这到不是他们生来就坏,而是整个高丽的军队里面都是这样的(其实大明的军队也是如此,只不过大明的边兵此时还有战斗力,边兵的将领因为要经年打仗,还懂得体恤士卒)。
实际上,当时的倭国军队在这方面就远远强于大明和高丽的军队,倭军内部虽然等级也是十分森严,藩主、家臣、武士、正兵、杂兵,阶级分明。但因为长年征战,稍一不慎就会身死族灭,因而藩主们都非常重视军队,对军队的控制相当严,自然也不敢过分苛待士兵,大明和高丽军中那些陋习在倭军中基本都是禁止的。同时,藩主们为发掘人才给自己保命和卖命,还给予了下面的人以很宽的上升通道,太阁丰臣秀吉就是最典型的例子,使得整个社会的流动性相当强
,颇有华夏春秋战国时的风气。这使得倭军在当时的东亚成为了一支真正的强军,好在当时的大明还没有烂透,再加上庞大的体量和数百年的积威,倭国上下对大明有着天然的畏惧感,否则这仗继续拖下去,后果还真难预料。其实再晚上几十年,等大明彻底烂掉之后,倭军来打,恐怕很有可能就是想大明和后金的那种局面了,那华夏就真的非常危险了。
军饷发完了,秦川向士兵们保证,杀倭的赏银这两天也会发下来,官府没钱,他秦川会为大家找钱来发,绝对不会寒了兄弟们的心,他信誓旦旦的说:“我秦川绝不会让兄弟们流了血,又流泪!在没有给将士们发赏钱之前,秦某和各位队正队副不会领饷银。”结果把众军士们感动得一塌糊涂,同时也把秦川的声望刷得一阵猛涨。
队伍随后分散,在各自队正队副带领下出操训练去了,秦川吩咐了,这些天除了跑步,就练队列,练士兵们的忍耐和服从,反反复复的排起队伍,走、停、转向、报数、站立,让士兵们到达机械般的服从程度。
“现在这支队伍,跟我去打倭寇是没有问题了,但要跟我造反,怕还是要下点功夫。”秦川在心中盘算,士兵搞定了,还要搞定军官。从昨天军官的表态顺序来看,金永成、崔成焕、老朴没问题,其余人还有所犹豫,多半还存有回官军,捞个小官或是去当大人们的亲兵的念头,毕竟义军一打完仗,就要解散的。看来自己得找时间一个一个跟他们谈话,了解他们的真实想法,并打消他们的那些念头。
但问题是用什么来打动他们呢?区区饷银作用不大,特别是以后,随着他们的功勋增加,手下人马的扩充,他们肯定会滋生一些权势上面的想法,而他又没法给他们加官进爵,光靠喊口号,连士兵都摆不平,更何况军官将领。打土豪分田地,还是算了吧,他还不想当李自成。那就只有割据一方,让军官们看到一点别的希望,也只有这样,才能挽住这些人的心,而且越往后走,他要吸收的人越多,就必须把盘子做大,才能容纳下更多的人,否则,等到倭寇败了后,自己就只能去当寓公财主养老。
“大人,贱……,卑职能否把那旗帜重新缝织一下,已经破旧了。”旁边一个悦耳的女声响起,秦川这才注意到尹佳慧已经收拾好了花名册在看着他,他抬头看看姜二擎着的那面用自己血写的“义”字旗,说道:“嗯,是得制作旗帜了,你找后队老崔、老朴商议,给每队制作一面队旗,具体式样你们先弄出来我看看。这面旗帜吗,是破旧了,原来也就是块破布,你让人去城里购买布料,重新做一幅吧。”
“是,大人。”
“对了,尹参谋,你祖父他来人家身体还好吧?”
“卑职去年随父离京时,身体尚好。”
“你母亲呢?”
“前年病逝了,父亲再未续弦。”
“哦,节哀顺变,你父亲说不定可能和我们一样,跑了出来。”
“卑职父亲为人耿直,决不会弃郑大人而逃,多谢大人宽慰卑职。”
“倭寇直奔大邱而去,你恐怕还要在我军中呆上一段时间了,等有机会,我定会送你还家。”
“多谢大人关照,卑职携小弟感激不尽。”
“你祖父大人他……”
“秦大人,城里来人了,让你进城去赴宴!”小顺不知从哪里又蹦了出来,还带着一个官吏。秦川心头很不爽,心想明天就把小顺这个电灯泡踢到后队和老朴作伴去,顺便也让稻田利吉这个倭国鬼子教教他剑法。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