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莱城打得地动山摇之时,秦川正带着那一小队人马,在附近山里转来转去试图绕过东莱。到下午的时候,东莱那边的枪炮声逐渐停息了,秦川估计东莱失守了,而手下的一些人却一厢情愿的以为东莱击退了日军,有些人甚至开始热烈的讨论起来。
“肃静,行军之中,不得喧哗!”各队的队正们喝到。
秦川下令就地休息,把队正们召集起来开会。
“东莱失守了。”秦川开门见山的说道。
“何以见得?”看来有的队正也抱有幻想。
“倭寇全军来袭,焉有停顿之说,况此刻天色尚明,东莱不下,倭寇必不肯停息。此刻枪炮停息,则东莱已失。”秦川道。
众人一听,尽皆默然。
秦川环顾一圈,继续说道:“东莱一失,倭寇必向密阳进军,吾估计倭寇仍会日夜兼程,以快打慢,密阳恐难守住。我等现在如丧家之犬,衣食无着,若继续朝密阳行进,恐前途危险,诸君可有见解?”
没人吭声,大家都愁眉苦脸的耷拉着脑袋。秦川见崔成焕掏出一杆烟斗,拿火石啪哒啪哒打着了火,开始吸起烟来,不禁大奇,问道:“老崔,你抽的可是烟草?”
“嗯,是一个大明福建海商的仆人送的,我原在军中帮着采购菜蔬药材,结识了那海商的仆人,此物可驱寒醒神,秦大人可来一口?”
秦川自跨越四百多年过来后,已经很久没有闻到烟味了,虽然在原来那个时代,他也很少抽烟,但如今见了此物,却也是触物生情了。他接过烟斗,吸了一口,一股呛人的烟气直透肺腑,他剧烈的咳嗽起来,眼泪也止不住流下来。他止住了欲起身过来的崔成焕,道:“此物厉害,我曾也听说过此物,提神醒脑最好,但不能多吸,有伤肺腑。”他把烟斗递还给崔成焕,却不想队正们人人都伸手拿来吸上一口,顿时会场上空烟雾缭绕,这让秦川有一种仿佛回到后世会议室的感觉。
秦川没想到的是,这种开会吸烟的习惯,就这样流传了下去。后来的岁月里,秦川屡次在会场上拍桌子大骂,可下面一众老资格的元老们,照旧嘻嘻哈哈的在会场上吞云吐雾,以在后进之人面前显示他们与秦川的渊源关系。
众人轮流吸了口烟,精神头就上来了,开始众说纷纭,提出各自的想法。过了东莱有三条路可去,一是向东北经彦阳、蔚山到庆州,但庆尚道高丽军队主力在釜山一带,此路估计已无多少高丽军队了;二是朝西北到密阳,到密阳之后,向北可去大邱、尚州,朝廷大军应该是沿这条路南下救援;三是向西经昌原去晋州,进入全罗道,全罗道的援军如果要增援釜山,该从这条路过来。
最后大部分人的意见都还是去密阳,赶在倭军之前找到朝廷的大军归队,以求庇护,他们还是不相信倭军能有秦川所说的那样快,毕竟倭军自登陆后已经连续大战两天了,多半会在东莱休整一天两天的。
秦川其实想去全罗道找李舜臣,但既然众人都想去密阳找朝廷大军,他也不好反对,于是同意了众人的意见,决定再休整半个时辰后即行出发。
直到下午申时过了,队伍才钻出山岭,来到东莱北面的官道上,再顺着官道向北行进,沿路撞见了一些走不动的伤兵和拖家带口的百姓。秦川使人去盘问,才知东莱午后不久就失陷了,官吏军士百姓争先逃出北门。路上这些人是实在走不动了,才在路边歇息,此路也并非通向密阳,而是去往彦阳。去密阳的官道,出城不久就转向西北方向了,秦川若还想去密阳,就得向西翻越山岭去找寻官道。
秦川和几个队长简单商量了一下,决定继续去密阳,由此处绕东莱的北面山岭,也不过二三十里,路程不远,不怕迷路,而且夜间还可以在山岭里宿营休息。
等他们刚爬上一座山坡,就听得底下官道上马蹄阵阵,然后一阵惨叫声传了上来,大家回头朝下面一看,只见一队倭军骑士沿着官道风驰电掣而来,路边的高丽军民纷纷朝两边的山岭躲避,避之不及的则被倭军纷纷斩于马下。众人心头一阵后怕,如若不是及时上山,被这几十倭军骑士一冲,这支队伍基本就算完了。
秦川现在比较纳闷,这仗都打了三天了,倭军已经拿下东莱了,怎么还没见到朝廷大军的影子呢?难道釜山、多大、东莱等地的守军,就是朝廷在庆尚道部署的全部兵力吗?而且他发现这些城镇的防兵,大都是和明朝卫所兵一样的农夫兵,训练不足,装备低劣,还缺额严重,根本就不堪一击,如果高丽的陆军都这幅熊样,那倭军可就真的如入无人之地了。
秦川不知道的是,大邱出来的第一支高丽援军,几个时辰前就在距此地仅三十余里的苏山驿,不过现在苏山驿那里就只剩下一地鸡毛了,庆尚道左兵使李珏,已经带着他的人马跑了。
李珏也是文官出身,对兵事一窍不通,靠依附于“东人党”而发迹,“东人党”现今在朝中得势,在庆尚道也是一手遮天,庆尚巡查使金晬、庆尚道右兵使金诚一和左兵使李珏都是“东人党”。而庆尚道的军队大部都部署在釜山一线,内陆却没有什么值得一提的军队,就宛如一个鸡蛋,现在鸡蛋壳被小西行正轻轻松松的捏碎,庆尚道就如蛋黄一样,一泄如注了。
四月十二晚间,驻守大邱的庆尚道左兵使李珏就得到急报,便连夜率军南下了。李珏起先以为这次只是一般的倭寇登陆侵掠,于是走得很快,经过密阳时,还把密阳府使朴晋和他的的几百名军士也带上了,这样他就有了四千多人。但第二天下午,他走到东莱以北三十多里的苏山驿时,就听到了令他震惊的消息,日军数万登陆釜山,一日之间就拿下釜山、东大浦等城,庆尚道左路水军则全部自沉海底,他吓了一大跳,就命令全军停在苏山驿,再不敢向前走一步。东莱府使宋象贤屡屡派人前来催促进兵,他却百般推诿,只是命侦骑南下东莱附近,观看成败,同时准备随时开溜。
四月十四上午,日军开始攻打东莱,而庆尚道水军左使朴泓却从东莱跑到了苏山驿,跟着他跑来的还有左路水军的溃兵和逃亡的百姓。林泓惊恐万状的对李珏说,倭军此次来犯,战舰千艘,雄兵数万,釜山、多大浦等地的两万守军,一朝覆灭,东莱只有区区数千之众,根本就不可能守得住,恐怕此时东莱已经失守了,倭军将至,劝李珏赶紧和他一起逃往尚州。
李珏本就心慌,一听数万倭军马上要来,既不听密阳府使朴晋的劝说,也不等侦骑回来汇报具体战况,跳上马,带着人马就和朴泓一起迅速离开了苏山驿,走时匆匆,连一些辎重粮草也扔下了。而此时,东莱尚在激战,宋象贤还在望眼欲穿的盼望这支援军。
当然,此时这二位还不知道他们跑到尚州,却还是跑进了坟墓。庆尚道巡查使金晬实在忍无可忍了,朴泓先把左路水军给毁了,后又从东莱临阵逃跑,还蛊惑李珏一起逃跑,致使东莱孤立无援而失陷。而李珏呢,把庆尚道最后能动用的几千兵力带了过去,却一枪不发、一箭不射跑了回来,不仅自己带的这几千军队跑得最后只剩下了几百号人,还使得大邱到尚州沿线的驻军也跟着他溃散,把金晬彻底变成了光杆司令,迫使他不得不让右兵使金诚一紧急招募民兵。结果小西行正不费一兵一卒就拿下重镇大邱,更为甚至,现在尚州几乎成了空城一座,眼见得守不了啦。愤怒之极的金晬不再顾及同属“东人党”的情分,把这二人抓了起来,再禀明朝廷,最后斩首示众,在野的“西人党”自是乐见,而这二人各自在朝中的靠山也无话可说。
再说密阳府使朴晋见事不济,只得率领本部人马跟随撤退,但他撤到鹊院隘路时,就不愿再撤了,他知道密阳城小兵少,李珏肯定又会继续跑路,在密阳他根本就无法抵挡倭军的进攻,于是他带着手下的几百号兵丁据险固守鹊院隘路。
但随后追来的倭军又岂能让他如愿,在前哨骑兵被高丽军击退之后,倭军分出一队人马攀附山岩,绕到高丽军侧后发动攻击,高丽军士惊惧,争相奔逃,朴晋制止不住,只得逃归密阳,倭寇随后追击,将朴晋所部斩首大半。
朴晋退回密阳后,发现李珏果然穿城而逃,城中军民也听说釜山屠杀惨事,惊惧之下跟着出城逃散。朴晋见城不能守,就派人去放火焚烧官仓和军械库,然兵民皆自顾自己逃生,哪个去办,他只得孤身出城仓皇入山,后不知所终。结果白天才拿下东莱的倭军,当晚又进了密阳城,白得了许多粮草军械。
此外从西面的全罗道也来了一支援军,全罗道巡查使李洸在四月十四得到急报后,随即亲率万余官兵,从晋州出发向东开进。四月十七,李洸军进到昌原以西几十里的咸安,听闻釜山、东莱皆失,遂兵退晋州,以避倭军锋芒,算是让军队演练了一下长途拉练。
至于东莱东面的彦阳、蔚山等地高丽军队,根本就不敢动掸,后来当四月十七倭军加藤清正的二番队登陆后,取道东线直扑庆州,彦阳、蔚山的高丽军队一触即溃,庆州守军也是闻风而逃。结果开战不到十天,高丽庆尚道水路数万军队全部垮杆,所有城镇除尚州外全部失陷,而倭军实际投入作战的主要还是小西行正的一万八千余人,其损失更是微乎其微。
至于高丽朝廷,在四月十八之前,他们还不知道倭军已经入侵,报急的信使还在日夜兼程的朝着汉城跑路呢,自然他们也派不出什么援军南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