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东江畔,昌宁附近,一队倭军正在等候渡江,他们要护送倭国的著名“僧侣大名”安国寺惠琼北上。
安国寺惠琼出身九州的小大名武田氏,因为主家被灭,自幼出家安艺国的安国寺,成年后到京都的东福寺修行,后来更成为了毛利氏的外交僧,曾大力促使毛利家归顺丰臣秀吉,被分封于伊予国六万石,成了倭国桃土时代独一无二的“僧侣大名”。关原之战前,他说服毛利辉元加入西军,为东军诸将所憎恶,战败后被俘,和石田三成、小西行长一起被斩首,终年六十一岁。
此次出征高丽,他在小早川隆景的部队主要负责外交事务,因为他前几年奉丰臣秀吉之命,在严岛修筑千叠阁,一直没有完工,就耽搁了一阵才来到高丽,这次要北上去找小早川隆景。
昌原和昌宁现在归小早川隆景的属军筑紫广门把守,筑紫广门是九州的小大名,在被岛津家吞没前,恰逢丰臣秀吉发动九州征伐,救了他的命,战后丰臣秀吉把他封在筑后上妻郡一万八千石的安堵。关原之战时,和立花宗茂合兵攻打东军的大津城,结果打下大津城的当天,却听到了关原之战战败的消息。战后他和立花宗茂一起,领国全被没收,筑紫广门寄身于加藤清正庇护,落发为僧。
筑紫广门本就是小大名,这回也只带了一千兵士来到高丽,还要负责昌原和昌宁两座城市的守御,小早川隆景让他出兵咸安、晋州和宜宁,简直就是在难为他。不过他探知咸安是座空城后,就派了一两百人去占了咸安,也算是给小早川隆景一个交代了,但他给带兵的武士打好了招呼,只要高丽军队来攻,就迅速撤回昌原。
果然,没过多久,高丽军就来了,不过不是从晋州过来的,而是从南边的固城来到,一个叫金时敏的高丽将领带着两三千人来攻打咸安。于是咸安的倭军赶紧溜回了昌原,筑紫广门在昌原集中了六、七百人,准备对抗高丽军队的进攻,但金时敏并没有打来,而是进驻咸安城开始修起城防工事来。恰好这个时候,安国寺惠琼来了,要去见小早川隆景,安国寺惠琼虽是大名,却没有军队,只有几十个僧兵护卫,筑紫广门只得派出一百名士兵护送他北上。于是兵力更加捉襟见肘的筑紫广门,也就更没法完成小早川隆景的任务了。
在高丽的历史书上,说是当年爆发了第一次晋州之战,倭军的第九军团细川忠兴(丰臣秀胜病重)率军两万来攻打晋州,被金时敏率领不到四千人给击败了。但实际上这次晋州之战,和其它高丽人的神话一样,确实只是神话,李舜臣虽然也爱吹牛,而且吹牛不着边际,但好歹也是真枪真刀的和倭军干了仗的。而高丽陆军的一些战绩,简直就是天方夜谭了,高丽陆军要有如此强悍的战斗力,还需要大明军队伤亡数万、打上七年的仗干什么?
其实倭军的第九番队只有一万人,没有两万人,同时第九番队也一直驻扎在对马岛,保障入朝大军的后路,根本就没有来到高丽。而晋州咸安的高丽军队和昌原昌宁的倭军,现阶段都是麻杆打狼两头怕,谁都不知道对方的真实实力,除了一些小型的试探性的接触和骚扰外,双方都在拼命加固城防,防止对方大举攻来。
安国寺惠琼计划见了小早川隆景之后,就继续前往汉城,去汉城的奉恩寺等地参观一下,看能不能弄些佛家的宝贝回倭国,去献给太阁殿下。他正想着,突然江对岸喊声大起,就见许多高丽人从树林里涌出,朝着登陆的几十个倭兵冲了过去。
“砰――砰――”,早已做好戒备的倭军士兵开枪了,但他们人数太少,铁炮无法止住高丽人的冲锋,于是背靠河边迅速结成一个半圆形的阵势,双方开始拼杀起来。
“大人,我等速速过河去增援?”一个武士焦急地对安国寺惠琼说道。
“不,发令让他们回来,你没看见后面还有大批的高丽人吗?”
果然,江对面的山坡后面,又出现了大群的高丽人,走在前面的一排人,全都是穿着红色的衣服,还齐声喊着口号,精通高丽语言的安国寺惠琼,隐隐约约的听见是在喊“刀枪不入”。
第一批进攻的高丽人被打退了,他们的武器太差,几乎全都是锄头木棒,打仗全凭着一股子气,打了一阵,气散了,他们也没劲了,纷纷退了回去,地上留下了几十具死的和伤的人,绝大多数都是高丽人。
听到东岸那边吹响了法螺,西岸的几十个倭兵趁着高丽人退下,而后面来的大群高丽人还没有杀上来,转身就跑,跳上船朝东岸拼命划。刚退下去的那些高丽人见状,又大声呐喊着追过来,但追之不及,只能眼睁睁看着倭兵把船划到了江心。
这是,那些穿红衣服的高丽人也冲到了江边,向着倭军大声呐喊,欢呼他们的胜利,一个骑白马的红衣人越众而出,大声喊着,引得高丽人一阵一阵的欢呼。战死的几个倭兵的脑袋被砍了下来,用长竹竿插着,在人群中游行,向东岸的倭军示威炫耀。
“铁炮打不过去吧?”安国寺惠琼问道。
“太远了,打不过去。”
“算了,我们回昌宁去再说吧。”
江对岸,人群在欢呼胜利。
“老爷,倭寇退了。”
骑白马穿红衣的人望了望对岸,倭军确实离去了,他大声说道:“给晋州徐大人和全罗道李大人报捷,我义军取得洛东江大捷!”
这位就是高丽的传奇人物,人称“天降红衣大将军”的宜宁人郭再佑。郭再佑世代是宜宁当地的土豪,良田千顷,早年他也想入仕,但读书不怎么样,考不上科举,就老老实实回乡当他的土豪地主。倭寇入侵之后,他的报国激情上来了,于是将他的佃户和奴仆组织起来,成了一只近千人的“义军”,远近的乡绅也加入了他,于是成了保卫宜宁的中流砥柱。
为了不让手下人害怕倭寇的火枪,郭再佑宣称梦中得到神仙点化,用少女初潮之血,将衣服染红,就能以至阴之气来抵挡倭军铁炮至阳属性的弹丸。他率先就穿起了这样一件大红袍,还自称是“天降红衣大将军”。手下人自然也想穿这样的红衣,但那里去找那么多少女的初潮血,结果最后只有那些家中有财力、也有许多丫鬟奴仆的大大小小的地主们,才能穿起大红的衣服,而这红衣队,自然也成了郭大将军的王牌部队,轻易不会上一线的,是要用在最关键的战事上的。
郭再佑开始时听说倭寇势大,就守在宜宁,心惊胆战的等待倭寇来进攻。但倭寇自小西行正登陆以来,如走马灯似的都从东边的昌原、昌宁一线北上去了,没人来宜宁这边打搅他。郭再佑胆子大了起来,就带着他的义军前出至昌宁附近的灵山一带,看有没有机会找支小规模的倭军来练练手,结果正巧撞见了安国寺惠琼要渡江,他认为这支倭寇是去打宜宁的,就率着人马冲杀了过去,结果把这股倭寇赶回了洛东江东岸。
其实如果郭再佑胆子再大一点,去打昌宁,搞不好守昌宁的几百倭寇也会弃城而逃,那他的功劳和名声就更大了。但他现在对昌宁的情况一无所知,自然不敢轻易跨过洛东江,于是他让人把杀死的倭寇的首级和具足都用竹竿挑起,像胜利的旗帜一样,敲锣打鼓的回宜宁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