酒宴接下来就随和得多了,官员们相互敬酒,以往熟知的自然举杯言欢,不认识的则借此机会互相结交,秦川则端着酒盏把每一桌都敬到,那些被敬酒的官员对他也是非常热络,再无先前在门口那般冷落他了,全都是一饮而尽,没有一人是浅泯一口敷衍的,毕竟巡察使大人都如此看得起他秦川,谁还敢拿大呢。
高丽的清酒度数太低,秦川喝了没什么感觉,于是又被众人称为海量,结果免不了那些官员们又回敬于他,让他喝了个肚圆,当在原来那个时代喝啤酒。他还注意到,所有人的铜碗里面,菜肴却并没有动多少,众人都是敞开了喝酒,却少有夹菜,侍女们一盏一盏替大人们不断斟满,不时又会有仆役递送新的酒壶上来。
宴会当中,时不时的还有舞妓和歌妓来献艺,见惯了后世疯狂歌舞的秦川,自然不会对这些慢吞吞的老古董感兴趣,左右不过是咿咿呀呀的唱小调和转圈舞袖子。那些舞妓脸上涂了厚厚一层脂粉,资格的僵尸妆,颇像后世那些僵尸脸的明星,秦川看了有些倒胃,但那些官员们却兴趣盎然,纷纷击节叫好,于是秦川也装出一副兴奋的表情,与光同尘。
宴会持续了一个多时辰,秦川菜没吃多少,倒混了个水饱,最后李洸站起身,端起酒盏,说道:“老夫明日还要启程,恕不奉陪诸位了,老夫先告退,诸位慢用。”
两个侍女搀扶起他,晃晃悠悠的离座朝门口走去,众人也纷纷起身恭送,跟随李洸下楼,一楼的众人见状也纷纷起身,跟在二楼诸公的后面,走出酒楼大门。
李洸回身拱拱手:“诸位不必远送了,老夫告辞。”
众人则一起作揖回礼,然后徐元礼上前说道:“明晨下官率庆尚道诸位同僚,在十里亭恭送老大人。”
“又要搅扰徐大人了。”
“哪里哪里,下官还要替庆尚道百姓感谢老大人庇护之恩呢。”
“惭愧惭愧。”
李洸回去没再骑马了,而是上了个抬轿,在大队人马护送下,晃晃悠悠的回晋州府衙去了,那俩侍女也跟在抬轿之后,一起回去了。
徐元礼转身对众人说:“天色已晚,明日一早还要恭送巡察使大人,诸位回去早些安歇吧。”
“谨遵大人令。”众人一起又朝徐元礼作揖,徐元礼稍稍拱拱手做个意思,让众人先散,于是一众官员纷纷告辞,街上的随从和兵丁也跟着各自的大人离去,顿时人群散去大半,不过李惟俭却没走。
徐元礼和秦川说起话来:“秦保民使,本官为你请封的奏折已经发出了,相信朝廷不会有异议,本官已让人为你准备了官服、官帽,你明日就可穿上了,不过从六品的印签,还需等到朝廷的正式文书下来,才能使用。”
“多谢老大人抬举。”秦川赶紧给徐元礼行了个大礼,不过还是没跪。
徐元礼眼皮稍微一跳,说道:“官场礼仪,秦保民使不可小觑,否则以后你容易冲撞那些官场上的小人。”
“在下本是乡野粗人,不懂礼仪,还望老大人多多包涵,明日以后必细心学来。”
“嗯,好,天色已晚,老夫也疲了,你也歇息去吧,日后有什么事,可直接来找老夫,找李大人亦可。”
“是,老大人请慢走。”
徐元礼也上了一架抬轿,前呼后拥的走了,酒席上伺候他的那两名侍女也跟着走了。
李惟俭却没跟着走,等徐元礼走远了,他对秦川笑道:“以后本官也要叫你一声秦大人了,今晚秦大人不用回军营了吧,老夫替秦大人安排个住宿?”
“多谢李大人费心了,在下还是回去为好,怕下面的丘八们闹出些什么事来。”
“那老夫也就不勉强了。”李惟俭拍拍手,酒楼一楼里转出两个兵来,抬着一口箱子,后面还跟着四个年轻的女人,李惟俭对秦川说道:“箱子里是徐大人为你准备的官服,还有一副铁甲,你现在是朝廷命官了,不能再穿着倭寇的盔甲到处走动了。此外还有徐大人为尹小姐置办的服饰,她本是大家闺秀,也不能太寒酸了。这四名女子,两个伺候你起居,另两个伺候尹小姐,她们的身契都在箱中,全是死契。另外,箱中还有一千两白银,是徐大人专门拨来供你募兵所需的。”
原本李惟俭是只打算送秦川两个女人的,没曾想李洸在酒宴上公开挖秦川,把徐元礼搞慌了,秦川若走,他根本就不敢再呆在晋州,于是他抽空把李惟俭叫出来,安排李惟俭又是送东西又是送女人,最后还一狠心,将昨天搜刮得来剩下的两千两银子,再分一半与秦川。秦川哪知内中过场,只管笑纳,反正他现在要招兵买马,正缺银子。
末了,李惟俭还拿了块令牌给秦川,此时城门已关,没有令牌是出不了城的。与李惟俭话别之后,秦川就骑上马,带着一行人朝东门缓步走去。
到了东门,远远看见城门已关,十来个兵守在城门口。秦川骑在马上,夜风一吹,有些晕酒,就习惯性的把令牌拿给稻田利吉,让他先跑去叫门。结果等稻田利吉和那些士兵吵起来了,他这才想起来,稻田利吉只会简单的几句高丽话,更要命的是,这家伙还穿着倭国武士的套装。
前面瞬间就动起手来了,秦川赶紧策马带着众人赶上前去,这时稻田利吉已经用刀鞘打翻了两个高丽士兵,其余的高丽士兵端起长矛把他围住了,姜大高声呵斥:“这是晋州保民使秦大人,尔等不可放肆!”
这些高丽士兵都是全罗道的兵,平素在晋州城里多少有点跋扈,根本就看不上全罗道的兵,他们一看秦川虽然穿着绿袍,却无乌纱,多半也就是个候补官,遂不把秦川当什么大人物,一个兵大大咧咧的说道:“这位大人,你弄个倭寇来出示令牌,是欺负我全罗道军无人吗?”
秦川道:“何出此言,此人虽是倭人,但如今却也是为我军效力之人,本官使唤他,难道还需要请示尔等吗?”
“岂敢,不过此人打伤我兄弟二人,又该当如何?”
秦川分明看得清楚,那伙高丽士兵先是推推攘攘,接着是无影脚王八拳齐上,然后再枪杆刀鞘共舞,这才惹火了稻田利吉,但他考虑到高丽人对倭寇的憎恨,也是情有可原,于是不想继续追究,只是说道:“本官不想继续与你纠缠,既然见了令牌,速速打开城门,让本官回营。”
“慢着,你的令牌是真是假,小的可分辨不清,烦请这位大人稍等片刻,小的这就上城去请示千户白大人。”那兵说完,朝秦川拱拱手,转身上城楼去了。
没多久,城头声一声暴喝:“谁人如此大胆,胆敢打伤我全罗道兵士!”然后一条黑影从城头上匆匆奔下,呼的来到秦川马前,这是一个穿着半身鳞甲的高大汉子,他冲着秦川大声说道:“你是何人,官居几品,敢纵容降倭当街行凶?”
姜大欲上前喝问,秦川摆摆手,拱拱手道:“吾乃朝廷从六品晋州保民使,敢问将军高姓?”
那汉子见秦川客气,又见到秦川背后的军士全都穿着倭兵的盔甲,还清一色扛着火枪,脸色遂稍微缓和了一点,说道:“某家是全罗道巡察使李大人麾下六品助防将千户白光彦,奉命把守东门,你何故纵容手下降倭欺凌某家手下?”
“多有误会,此倭人乃在下亲随,却不大精通语言,以致误会,得罪了将军手下,在下代为赔罪。”秦川再次拱手作揖。
秦川下了低姿态,白光彦也无从发火,他看了看稻田利吉,这倭人也拿眼虎视眈眈的盯着他。见这倭人居然只用刀鞘就在十余人的围攻下打翻两人,白光彦不禁问道:“此倭是何来历,怎的如此强悍?”
“此倭名稻田利吉,为一倭寇小头目,前几日被我所擒,现效力于我。此倭武艺高强,擒他之时,也是在我军十余人围攻之下,连伤我两人。”
“如此厉害,难怪倭寇凶猛,某家倒想与他切磋一下。”
秦川看了看白光彦后面的兵,觉得如果白光彦失手的话,恐怕要生出什么事来,于是推脱道:“今日天色已晚,在下还要急于返回军营,如将军有意,明日休闲时可来城外军营,在下与将军安排切磋之事,如何?”
白光彦想了想,说道:“也好,今日就不耽搁秦大人了,明日某家定来讨教。”
“一言为定,在下明日恭候大驾。”
“小的们,打开城门,让秦大人出城。”
“告辞,白大人。”
“大人,那我兄弟们挨了打怎么个说法?”
“滚,武艺不精,这么多人都拿不下人家一个,日后真上战场,看尔等又将如何!”
秦川笑笑,带着人马通过城门洞出城去了,他不知道,这个白光彦是高丽名将权栗手下的一员猛将,脾气异常火爆,甚至敢在李洸面前动刀子,如果今日秦川不是客客气气的话,搞不好就是城门口的一场群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