送走李洸的大军后,徐元礼也不回府,而是带着一众官员骑马缓缓穿城而过,准备到秦川的军营去看白光彦和倭国武士比武。
一路上众人边走边谈,后来大家兴趣都来了,决定把比武名额扩大,搞成全罗道军和庆尚道军的集体比武,双方各出五人,按照一般军中比武规矩,分成骑射、步射、步斗、骑斗,而白光彦和那个倭国武士则是最后的压轴戏。最后看哪边获胜的场数多,至于李洸说的惩罚也不搞了,变成赢的那队通吃,赏金就是刚才官员们押的赌注,已经有三百多两银子了。
白光彦因为要去军营招集人手,就先告辞骑马跑了。徐元礼问秦川除了稻田利吉外,还有多少武艺高强的人,如果不够,他倒可以让他的亲兵队长来凑个数,秦川自然答应了。然后秦川也让姜二赶紧跑回去,通知营里准备迎接各位大人们的到来,同时让他们选出三个武艺高强的人,和稻田利吉一起参加与全罗道军的比武。
半个时辰后,秦川和徐元礼等一众官员来到了东门外,难民们早被远远的赶到了路旁,徐元礼看了看大道两旁数以千计的难民,问道:“今日施粥了吗?”
李泰上前答道:“朝食已施,飧食尚早。”
“库中米粮尚够几日?”
“按每日施粥定量,尚能维持个把月,已向泗州去函,不日会有一千石小米运送过来。昨日也向巡察使大人禀报,李大人同意从全罗道拨付两千石米粮过来。”
“他这一趟,倭寇没见着,倒把晋州仓廪库存吃了个大半,再去函,管他要。另外城中富商,都打招呼,不得囤积哄抬粮价,否则叫他们人亡财尽。”
“是,大人。”
秦川插话道:“大人,何不让难民们以工代赈,加固城墙,挖掘护城壕,还可以在东门外建一堡垒,与城池做犄角之势。在下当日观倭军攻打釜山、多大浦,城外皆无护壕,也无堡垒,倭军得以直薄城下,故陷城极快。”
徐元礼眼睛一亮,他虽不知兵,但感觉秦川说得在理,于是对李惟俭和李泰说道:“秦保民使所言极是,你们今日即可下文,招集难民,加固城墙,挖掘壕沟,修筑堡垒,施粥只施与老弱妇幼,壮年男女统统以工代赈。秦保民使,这守城还需什么,你尽可言之。”
“除了招募训练兵士外,还需整顿军备,铸造兵器,特别是还需铸造火炮大筒,倭军攻城,往往以大筒轰城,若我军无炮,则只能为其所欺。”
“晋州城里有人懂铸炮之法吗,李大人,你可知道?”徐元礼问李泰。
“据下官所知,城里无人懂铸炮之法,不过大人应该知道,水师里火炮不少,然庆尚左路水军已覆,右路水军又无音讯,不能指望。不过晋州距离丽水不太远,可否找全罗道水军左使李大人求助?”李泰说道。
“好,本官今日就给那李洸和李舜臣写信求助,让他们拨些大炮过来。”
众人一路说着话,眼看就到秦川的军营了,远远看见营门外的空地上,整整齐齐站着几百号兵士。等他们走进了,立即就被这不多的人马所散发出的气势所震撼住了,在这些站成如刀削般整齐的士兵眼中,他们再看不见平素所常见士兵的那种萎靡和麻木,而是代之以一种发自内心的自信和坚定。
这是一只真正见过血,而且击败过敌人的队伍,官员们都得出了这样的结论。但他们并不知道,这不仅仅只是因为打过仗和打过胜仗,还要加上尊重、体恤、公正以及具有凝聚力的团队精神和严明的纪律等,才能让一支队伍焕发出异于其它军队的精气神出来。
随后赶到的白光彦也被震住了,他也是带兵打过仗的军人,知道这是一支真正的能打硬仗的队伍,不过这倒激发出他获胜的欲望出来,击败一支强大的敌人,其成就感是击败一支懦弱的敌人所无法比拟的。
秦川这边选出的四人是稻田利吉、金永成、李根来、尹衡,秦川吃惊的看看尹衡,尹衡远远的朝秦川抱抱拳。
第一场比试是骑射,现在军中武技仍以骑射为首,比试规矩是骑马冲到距离靶牌五十步的地方,在奔驰中射三箭,一般都是要骑马兜上三圈,每圈射一箭。秦川情知手下是没有精于骑射的,虽然也有弓箭高手,但骑马射箭就都不怎么娴熟了,于是就问徐元礼他的亲兵队长能否骑射,徐元礼却说那队长正是骑射高手,秦川便请那队长上场。
这人是个高大的汉子,一夹马腹,从徐元礼后面疾驰而出,跑动中,他拈出三支箭,等马冲到距离靶牌六、七十步的地方,迅速连拉三次弓,连发三箭,箭箭上靶,他的这手连珠箭博得全场喝彩。他将马兜一圈,转回来向徐礼复命,秦川赞道:“徐大人麾下多壮士啊。”
徐元礼捻胡微笑。
跟着出场的是全罗道的军士,这是一个身材矮壮、脸盘宽阔的军士,秦川估计他是蒙古人的后裔。这人是跟在白光彦后面步行来的,白光彦下马将马匹让与他,他却连马镫都不踩,手一撑就飞身上了马背,立即赢得一阵叫好。然后他把马速提得极快,躬身附在马背之上,身体随着马匹奔跑只是轻微的上下起伏,待一冲进百步之内,他也连发三箭,箭箭上靶,然后兜马斜行,返身拉满弓,一箭如流星,正中箭靶,蒙古回马箭!全场喝彩之声雷动。
他一圈马,跑回白光彦前面,双脚往后一蹬马镫,背对着跳下马来,马儿却自跑到白光彦身边,全场又是一阵喝彩。
徐元礼来脸色一下沉了下来,他的亲兵队长脸色大红,秦川感概的说道:“这就是马背上的民族啊。”
“何谓民族?”徐元礼问道,“民族”一词实际上是由近代西方传入,然后是被倭国人翻译过来的,徐元礼自然不知什么是民族。
“民众和氏族,即同文同种、一国之民也。”秦川其实也不知道“民族”二字是什么时候开始出现的,干脆按字面给徐元礼解释。
“出自何处?哪部经典?老夫怎不记得了。”徐元礼有些糊涂,不过没等他想清楚,第二场比试又开始了,这次还是射箭,不过是步射,秦川这边出场的是李根来,对方这回上的是资格的高丽人了,高丽民间比较崇尚射击之技,箭术高手比比皆是。
这场比试还是三箭,距离靶牌是七十步,当然你要有把握,可以再远点,全罗道那位射手就退到了一百步的距离,他连射三箭,仍然是三箭上靶,全场再次喝彩。
轮到李根来上场了,他也是退到一百步的地方,他看了看箭靶,又抬头看了看天,正好距离五、六十步开外的天上有只鸟雀飞过,他迅即也连发三箭头,最后一箭却朝天飞去。众人见只有两箭上靶,发出一阵惋惜之声,却不想天下扑棱棱掉下只鸟雀来,摔在靶牌前面,那鸟雀身上正插着李根来的第三支箭。全场一愣,然后猛然爆发出震天的喝彩之声。
两队打平,第三场比试接着又上。这次是步斗比试枪法,双方各拿根去了枪头、包裹布襟的长矛对阵,身上也披有甲衣防护。
全罗道上场的军士显然是个使枪高手,上来先是亮了几个花枪的招式,博得一阵叫好。这边上去的是金永成,却没有耍花枪,拿枪朝上斜指对方,一动不动。
那全罗道军士一抖枪头,欺身上前,挽出几个枪花,罩向金永成。金永成还是纹丝不动,待到双方枪头将要接触之时,金永成一声大喝,枪头一拨,身体猛然启动,人枪合一,直冲那军士。那军士也是反应极快,闪身让过枪头,随即拿枪横扫,却不料金永成舍了长枪,拼着被枪头扫到胸腹,飞身扑来,将对方扑倒在地,并借势压在了全罗道军士身上,双手扼住了那军士的脖子。全场顿时哗然,比试枪法怎么变成了相扑,这如何判胜负?
白光彦却是脸色凝重,知道本方又输了一场,他是上过战场的,知道沙场上讲究的是无所不用其极,以命相搏。他手下这名军士虽然平素以枪法精湛出众,但却没有经历过真正的硬战,只是剿匪时杀了几个丧了胆魄的山贼,而他看出金永成枪法无甚招式,但这一刺一扑,却是真正杀人的打法,这人定是一个从血战中余生的家伙。
徐元礼问秦川:“这算我方获胜?”
“是,战阵之上,不讲虚的,统是拿命相搏。当初在下斩杀倭寇武士小野成浩之时,也是如此。那倭寇武艺极为高强,所向披靡,连斩我军将士多人,在下先是不顾死活冲刺那倭寇,被那倭寇闪开,眼看要被他拦腰斩断,旁边的袍泽舍身挨上一刀,飞身将其抱住扑倒,然后在下才得以将其斩杀。若在下与那倭寇正面单挑,走不过一个回合就会被其斩杀。”
徐元礼有些难以置信地盯着秦川,他实在不能想象眼前一副标准文官模样的秦川,竟能如此的凶悍,敢与武艺高强的倭寇武士舍命相斗。
第四场是马战,双方也是用去了枪尖的长枪,先落马者为负。秦川这边出阵的正是尹衡,对方也是一个虬须的大汉。尹衡将手中的长枪舞了一圈,熟悉了下兵器的分量,然后一夹马腹,顺手用枪杆狠狠抽打在马屁股上,激得马儿一声嘶鸣,然后猛的窜出,如箭一般冲向对方。
全罗道军士却慢了半拍,马速未能及时提起,他挺枪扎向迎面疾驰而来的尹衡,却不料尹衡猛地来了个镫里藏身,长枪从空荡荡的马鞍上扫过,然后这军士自己的腰腹倒吃了一记,他扔了长枪长枪,疼得在马鞍上弯下腰来。
尹衡兜马回来,关切的问道:“这位兄弟,伤势可重?恕某家手重了。”
“无碍,有甲衣护体,我技艺不精,甘拜下风。”那人使劲捂住腰腹,斗大的汗珠从脸上滚落下来,却还是硬撑着说出话来。
“好汉子,改日你我一同饮酒如何?”
“一言为定!”
全罗道军连输三阵,徐元礼等庆尚道一众官员都是兴高采烈,他们这些天可是被李洸压得喘不过气来,这下终于扬眉吐气了。而白光彦却是再也挂不住脸了,他翻身下马,取下挂在马鞍旁的九环鬼头大刀,径直朝场中间走去,全场一下子安静了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