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二是三代根红苗正的被压迫被统治阶级,他的爷爷是奴隶、他的爸爸也是奴隶,到他了,还是奴隶。但他不甘,于是趁着肚子饥饿之机,晚上毅然翻窗去偷了主人家的厨房。可惜他的反抗斗争被主人家的走狗,一条真资格的大黄狗给发觉了,于是狗奴才和人奴隶为了一碗剩饭发生了激烈的斗争,最后他用饭碗砸破了大黄狗的头,而大黄狗也咬掉了他的子孙蛋,两下扯平。
他的父亲带着母亲和哥哥跪在主人的门口整整一晚,最后主人看在他母亲当初出嫁时奉献过初夜的份上,宽恕了他,没有把他打死扔城外乱坟岗,而是把他送去了官府衙门。官老爷见他没了子孙蛋,小小年纪人也长得有点耐看,就干脆把他送进宫去当了“火者”,就是高丽宫中的宦者。这年,他刚满十三岁。
宫中的生活一晃就是十年,本来他应该抓住机会改变命运,辛勤地爬太监的升官树然后通天的,可惜一来他家里没钱,对他在宫中的打拼毫无助力。二则他性格自那天丢失子孙蛋之后,就比较偏执,他的上司和同僚们曾反复教他做人,然而到头来除了在他脸上留下两道鞭痕之外没见到什么成效,反倒让他原先比较耐看的脸显得狰狞起来。于是大家也就对他失去了希望,他端了三年恭桶,被破相后,就派去打了两年更,然后开始拉金水车,这倒让他有机会能够出宫去看看家人。
日子一天天过去,他的父亲、母亲相继去世了,他的老主人也死了,他的哥哥李大继续在主人家当奴隶,二代主人还赏赐了一个女奴隶给他哥哥当妻子,哥哥的妻子同样也和他母亲一样,为二代主人献出了初夜。他回去看他哥哥和嫂子时,发现不满三十岁的哥哥,看起来就像四十多岁的大叔,他把自己省下来的几两碎银塞到哥哥手中,哥哥却颤抖着不敢接,怕被人诬告偷窃主人家。他的眼睛湿了,湿润的眼中却充满了不甘,而他哥哥的眼中只有麻木和认命。
李海在宫外也结识了一些社会的底层人物,像奴隶、仆役、行脚走商、江湖郎中等等,他还接触到了大明那边秘密传过来的白莲教。与大明那边一样,这个被官府禁止的民间教派也在高丽下层民众中开始传播开来,而李海宫中宦者的身份,引起了教派头目的注意,于是一些人开始主动的接触他,并向他灌输“弥勒下生”和“真空家乡,无生老母”这类的教义。李海从此找到了组织,他看到了今生的希望,而不再像他的父母和哥哥一样,只寄托于来生脱离苦海。
回到宫中后,他不再像原来那样愤世嫉俗,画地为牢,而是主动接触一些与他一样被踩在最底层的宦者和宫人,并开始在他们中间传播弥勒佛的福音。
倭寇入侵后,李海没什么感觉,左右不过是些来抢掠的海盗。但前几天传来倭寇逼近汉城的消息,李海在宫外明显感觉到外面那些奴隶们的眼中升起了异样的色彩。昨天,几个白莲教的人在宫外等着他的金水车,兴奋地对他说,弥勒显灵了,派出倭寇来毁灭这个罪恶的世界,奴隶们终于等到翻身的机会了,他们也将会起来,烧掉这个罪恶的世界,首先就要烧掉代表压迫他们旧秩序的象征,大王的宫殿!而他李二,就是这个举火的英雄。只要他在宫里点燃大火,外面的无数教友就会冲进宫去。
李二进宫门的时候,他拉车的双手都在抖动,他非常害怕士兵们搜查他的金水车,但那些士兵好像也是慌里慌张的,没人去搜查充满恶臭的车子,自然也就没有发现藏在车厢内的几把刀和一些引火之物。回宫以后,他把那些危险品藏在一个满是灰尘和蛛网的杂物室里,然后心惊胆颤的等待着事发,等待着士兵们来抓他,一个晚上他都没敢睡着,一直缩在床上默念“弥勒下生”。
天亮了,却没人来抓他,他瞪着血红的眼睛出了门,准备去拉他的金水车,却发现外面是一片大乱,人人都在慌不迭时的收拾包裹准备跑路,他拦住一个小宦者一问,才知道大王要跑路了,但不会带上他们这些底层的宦者和宫人,现在大难临头,各人顾各人吧。
李二心中忍不住一阵激动,他等待的时机来了,他没和别人一样去收拾行装,而是跑去找那些他发展的教友。但那些人也跑得没剩几个了,他总共才纠集了连他在内的五个人,然后把他们领到了那间杂物室。却不料那些人见了危险品却吓得浑身颤抖,他只得拿起刀来威胁他们,最后在他的刀子和狰狞疤脸的双重威胁下,其余四个人同意跟他干。但天色尚明,几个人躲在屋里不敢出来,也没人来这里找他们。天黑时,几个人试着出来侦察了下,却发现人都跑光了,他们几个又饿了,于是决定先到膳房找点吃的,顺便看看那里有没有油之类的引火物。
李二拿着刀走在前头,一路上他们小心翼翼的走在阴影中,生怕被巡逻的侍卫或其他宫中的人发现。但很明显他们是多余了,直到他们来到膳房,也没见到一个人,而宫外却传来越来越大的喧嚣声,看来宫外的教友们多半是起事了,于是他们加快了脚步。
在膳房的门口,天上突然打下一道闪电,然后李二就惊讶的看到了郑嬷嬷和她身后的贞慎翁主,李二是认得郑嬷嬷的,毕竟他打更和拉金水车是要在宫里到处走动的,他知道郑嬷嬷是金氏宫中的女官,负责照看和教导贞慎翁主,他非常吃惊在这里撞见这主仆二人,不由得怔住了。
郑嬷嬷和李华自然认不到李二,却在闪电下看到了李二狰狞的疤脸和手中雪亮的钢刀,李华吓得发出一声惊破天穹的尖叫声,然后转身就跑进了膳房,郑嬷嬷也吓了一跳,但她反应还是比较快,将就手中的食物包裹朝李二脸上砸去。三十多岁的郑嬷嬷虽是个贵妇,但因为平常胃口比较好,身体有些发福,体型显得比较粗,两只胖手力气自然也不小,这一下把李二砸了个眼花缭乱,然后她一瞧李华跑了,赶紧跟着追去了。
李二被砸后,有点神经短路,拿着刀在门口发呆,后面四人则一发喊,扔下手中的家伙,扭头全跑了。等李二缓过神了,回头一看,只看见四个背影在狂奔,他大骂一声,也不敢进膳房,而是追他的四个手下去了。
郑嬷嬷在膳房中花了些时间才找到了李华,她居然躲进了一个橱柜,郑嬷嬷喊她,她也不敢回答。最后郑嬷嬷把她从橱柜里拽出来,说道:“翁主,有你郑嬷嬷在,没人伤得了你,我们赶紧回大殿那边去吧,你父王和母妃他们要担心你了。”
郑嬷嬷牵着李华就往膳房的另外一个门走去,顺手又从案板上操了把菜刀拧着。但当她们刚转出大门,就听见前方有人在往这边跑过了,还有人在叫喊:“你两个跑快点去堵住前门,不要让郑嬷嬷两个跑了。”
郑嬷嬷一听,赶紧又把李华拽进膳房的院中,她左右瞧了瞧,拉着李华躲到柴房后面的墙缝中去了,那里黑不溜秋的,两人蹲下来,大气都不敢出一声。
李二带着人冲进了膳房,到处搜了下,没有发现郑嬷嬷二人,几个人也不管了,翻箱倒柜找了些剩饭剩菜就往口中塞。李二说道:“她们多半跑回大殿那边去了,我们赶紧走,说不定等会侍卫要过来抓我们。”
“刚才我听到大殿那边闹哄哄的,人也在闹,马也在叫,是不是大王他们要走了?”
“真的?”
“我也听到了。”
“那你们两个再去瞧瞧,我们三个留下来,准备把这膳房给点了,这里油气重,容易起火。”
李二吩咐完,就带人开始在房中泼油,又从柴房搬来些柴火堆在房中,郑嬷嬷和李华躲在墙缝听到外面的人在搬柴,知道他们要放火,心中大急,却又不敢作声。
不大会,两个人从外面跑回来,大声嚷道:“大王走了,他们走了,人全跑光了,大殿外面全是车,他们连东西都没带走!”
李二一听,兴奋起来:“走,我们去看看,那车上肯定是大王的金银财宝。”
“那这膳房还点火吗?”
“怎么不点,现在就点,明给你们说,外面还有我们的兄弟,这火一起,他们就要进来。今晚,这景福宫就要全烧了!”
不大会,膳房就开始到处起火,李二在门口看着火势变大,这才带着人往大殿那边去了。郑嬷嬷发现外面噼啪作响、红光闪耀,知道起火了,她从墙缝出来,先跑到院门口张望了一下,确定没人在外面后,才回来拉住李华一起往外跑。
她们跑到大殿外,却只看一地的大车,还有几个人打着火把、用刀在翻查车辆,多半是刚才那几个歹徒。李华一看,知道父王他们没等她就全走了,心中凄凉,张嘴就要大哭起来,郑嬷嬷赶紧捂住她的嘴,说道:“小祖宗,现在不要哭,不要让那几个歹人听见。我们绕到大门那边去,看看能不能追上你父王他们。”
这时,天空下起雨来,两人淋着雨,绕了一圈,终于远远看见宫门了,那宫门却是大开起的,门里一个人都没有。她俩正要朝宫门跑去,就听得外面由远而近传来鼎沸的人声,然后大门处出现了成百上千的打着火把的人,狂喊着涌进宫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