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沁冲二人深深道了一万福:“民女高沁,见过大人。”
况钟道:“不必多礼。高老爷,既然令嫒也来了,不妨一同坐下来,参详一下案情也好。”
高挺迟疑了一下,高沁却说道:“爹爹,大人如此说了,也不好违拗。”
“也好,只是小女不懂规矩,若是有冲撞之处……”
“爹。”高沁撒娇似的喊了一声。
高挺捋髯大笑。
况钟道:“令贤婿身死之事,敢问贤父女是如何得知的?”
高沁说道:“唉,事发当天,姐姐便派人传了话儿来。我和爹爹初始还不信呢,姐夫为人一向和善,如何会惨遭毒手呢?”
孰料,高挺听到女儿如此说,重重地“哼”了一声,面色不悦:“什么一向和善,此子最是攻于心计,心肠阴毒!”
父女二人对段阔的评价截然相反,况钟诧异道:“高老爷为何如此说?”
高沁拉住父亲的衣袖轻轻摇晃,高挺却大力挣开,说道:“段家本是作粮米生意的,但那时候贵州多战事,那些兵丁疯起来什么不抢?听闻也正因如此,段阔的父母在运粮前往甘肃之时死于了乱军之中。段阔只身去了甘肃,再回来的时候,曾来找过我。”
“哦?”
“那也是我第一次见到段阔,一表人才,我心下也有些赏识他。他提到,愿意和我一起做布匹生意,从苏州运来丝绸,从四川运来蜀锦,在思州贩卖。我心想,贵州一地达官贵人也不少,倒可以试试。”
高沁忍不住插嘴道:“那时候你不是也挣着钱了吗?”
高挺忍不住两道白眉颤抖:“休要无礼!”
“哼!”
“本来,前几次生意倒也顺利。有一回,思州贵州两地的官府都从我这里订了不少的货,我便付了一大笔定金给段阔,让他前往苏州进货。可是没想到,两个月过去了,迟迟没有动静。等到我再见到段阔的时候,他锦衣玉食,盖起了一座府邸。”
况钟听到此处,不觉讶异,心中一猜想到高挺接下来会说什么了。
果然,高挺说道:“哼,别人不知是怎么回事,我岂不知?段阔第一次来找我的时候,惶惶如丧家之犬。虽然合作了两三次,但每一次账头都少了上百两银子。我做生意这么久了,自然知道这笔钱落入了他的口袋。只是念在他负责奔走两地,颇为辛苦,也不予计较。可是这一次,他居然昧下了官府的定金,先给自己盖了宅子,我气愤不过,去找段阔理论!”
那一日,见到怒气冲冲的高挺,段阔不慌不忙,反而笑脸相迎:“哎哟,高老爷,少见少见。舍下刚刚盖了新宅,还打算大宴宾客给您发请帖呢,没想到你今日就来了。”
高挺负过双手,冷笑道:“呵呵,当然少见了,已经两个月没见到你人影了。我还以为你人去了苏州呢,没想到却在这贵州城中享乐!”
段阔笑道:“这是说哪里话来,在下不解呀?”
高挺将文书拍在了桌上:“段阔,休要东拉西扯,文书在此!老夫只问你一句话,官府给的定金我分文不少地给了你,加上其他土司给的钱,少说也有上千两银子了。两个月了,货呢?”
段阔亲自将一盏茶送到了他面前:“哎呀,我还以为是何事呢,原来高老爷是来问罪来了。既然您问到了,在下也如实回答好了。这货,丢啦!”
“丢啦?!”高挺暴跳如雷,指着他的鼻子呵斥道,“岂有此理,那是布匹,又不是长了腿的娃娃,如何能丢了,你是怎么运货的?”
段阔极为镇定:“高老爷,上了年纪就不要大动肝火。你还说我的不是,我一肚子苦水还不知道向谁诉说呢。那一日,我离开了苏州,雇了几十个脚力押送这批货物,没想到路经江西境内,竟然冲出来了一伙儿强梁,将我们的货劫了去。我是死里逃生,好不容易才捡回了一条命呀!”
高挺如何肯信他的话?
“段阔,休要瞒我,当我是三岁小孩吗?江西吏治向来不坏,哪里来的什么强梁?再者,即便真的是被人抢了去,为何不报官?为何不报于我?你却有心思在这里盖什么宅子?”
段阔不怒反笑:“嘿嘿,这你就有所不知了。江西那伙强人是大有来头呀,听说当年朝廷命官镇远侯路过那里的时候都被人劫过呢。再者,我去报官,官员也不理这事呀。要是能抓人,他们不早抓了吗?”
高挺拍案而起:“那为何你躲躲藏藏,一直不来见我?”
“我也是刚刚回来呀,你看,家里又盖宅子,事情太多,我走不开呀。”
高挺索性撕破了脸:“段阔,你如实交代,一千多两银子是不是被你昧下了,这宅子是不是用我的银子盖起来的?”
段阔笑了数声:“哈哈……高老爷,何必动怒呢?我段阔祖上也是做生意的出身,有点儿积蓄不为过吧?何况,生意归生意,做生意如何没有风险?出了意外你我一起担着也就是了。何况这宅子乃是我自家的私事,怎好牵扯到一块儿?”
高挺怒不可遏,一把拉住了段阔:“走,你我同去衙门,我要报官。你这宅子是自己盖的还是拿了我的银子,一查便知!”
况钟知道案发时,段阔还住在那栋宅子里,于是问道:“最后可有眉目吗?”
高挺叹道:“唉,最后查明了。那段阔前几次挣了钱,便自己也做着江浙一带的布匹生意,那里是天子脚下,王公贵胄云集,这才有了些许积蓄。”
高沁说道:“您看,当初我就说了,姐夫不是那样的人。”
高挺喝道:“别一口一个姐夫,那时候他可没娶你姐!”
况钟问道:“既然你与段阔有仇隙,后来又为何让令嫒嫁与他?”
“唉,我岂会心甘情愿?段阔夫人死后,他守孝三年,去年的时候突然来找我,送上了纹银百两,求娶我长女。我当时大吃一惊呀,二位大人,非是我高挺不识好歹,我是有自知之明。洁儿何等样人,这段阔莫非瞎了不成?”
高沁却说道:“爹爹,岂能这样说姐姐?”
高挺却毫不避讳:“他若是选你,我才觉得正常呢。”
高沁脸色羞红,转头朝向旁边。
“之前我们有了过节,他却还来向我提亲,我当时就觉得,这个段阔一定是有所图谋的。虽然不明白他有什么诡计,总之拒绝就对了。所以我才命人将他赶了出去。可没想到啊,不知道这个段阔用了什么卑劣的手段,洁儿竟然以死相逼,用剪刀架在了脖子上,说非他不嫁。唉,我养女儿反倒养出来了个祸害!”
况钟心道:只怕令嫒幼年时,他们的缘分便已注定了。
高挺说得口干了,又喝了一口茶:“最后我拗不过洁儿,总不能看着她死。这孩子性情刚烈,从小便是说到做到,为人父母,不忍见此。只得答应了段阔,最后敲锣打鼓,将她送入了段府之中。想到那间宅子是用我的银子建起来的,到最后能让我外孙继承,唉,也不枉了。”
“二人成亲之后,感情如何?”
这一次,高挺还没有来得及开口,高沁便说道:“很好呀,姐夫对姐姐很是专情。每次姐姐回来探望的时候,都会带着礼物,值不少银子呢。姐夫给我家花钱,从来没有心疼过。”
高挺却喝了一声:“你懂什么,你姐夫那是邀买人心,否则你岂会帮他说话,谋了你爹一生的心血?”
况钟惊异道:“高老爷,何出此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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