昏昏沉沉之际,况钟仿佛置身于一座吊桥之上。不知何故,那座吊桥时而上下晃动,时而左右摇摆,且愈演愈烈。一时间,况钟顿觉五脏六腑要被晃出来了。
蓦地,他睁开眼睛,只见映入眼帘的乃是青色的车幔顶,耳边传来了车辚辚之声。
“况钟,你醒来啦?”耳畔,传来了顾诗筠那轻柔的声音。
况钟偏移目光望去,见到了她那张俏丽粉嫩的脸庞,只是现如今,这张秀颜之上有一种如释重负的笑意。
况钟双臂撑起了身子,顾诗筠将他搀扶了起来。
她后怕地说道:“你昏迷了整整三天了,再不醒来,我……我……我不知道如何是好。”
况钟见她面带忧戚之色,知道她所言非虚。况钟不想令她太过担心,遂挤眉弄眼笑道:“那还不简单?我若是醒不过来,你们就把我拉回靖安,随便找个地方埋了就好!”
顾诗筠听他这时候还如此戏谑,“哼”地一声甩开了手:“人家都快担心死了,你还开玩笑?”
况钟掀开了车轿窗帘往外面望了一眼,只见道路两边皆是高耸的苍翠山脉,山势之险峻,从未见过。不由一时好奇,多望了几眼。
顾诗筠说道:“你昏迷了这许久,我们已经进入贵州地界了,明日就能到达我家了。”她说出这句话的时候,神采飞扬,目光中带着几分期许。
(明永乐十一年,公元1413年,贵州方建制为省。隆庆三年,公元1569年,方有贵阳府。本书事发时,贵阳尚称为贵州。)
好快呀!况钟做梦也没想到,自己竟然真的来到了贵州。此处与自己的家乡靖安远隔千里,他不由轻轻皱起了眉头,叹了一声。
顾诗筠问道:“为何叹气?”
“唉,来到了这里,我心里更恨纪嘉卉了,要不是她,我也不用背井离乡。”
顾诗筠道:“呵呵,若不是她,只怕打死你,你也不愿意随我来这里。”
况钟只得苦笑一声。
忽然,车前首传来了一声:“况钟醒了吗?”是沐昂的声音。
驾车的公孙修回答:“想必是醒了,听见了他在说话。”
沐昂勒住坐骑,等候着车轿驶过来。他与之并肩而行,唤了一声:“诗筠。”
顾诗筠掀开窗帘:“沐三哥何事?”
“明日我们就到达侯府了,想起来与世伯许久不曾见过了,我想在府上逗留几日,好向世伯讨教兵书战策。”
“这……”顾诗筠略有犹疑,她心知这只是沐昂的借口,二人已有婚约,他要在镇远侯府多留几日,其目的不言自明。
况钟扭头望着另一边的窗外,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沐昂心中却自有打算,他故意在况钟醒了之后对顾诗筠这么说,自然也有示威之意。
顾诗筠不好推却,只得言道:“一切凭沐三哥拿主意就是,料想到时候与家父说一声即可。”
沐昂喜不自胜:“那我在此就先谢过了。”他很快敛色叫道:“况钟。”
不想,况钟仍旧扭着头,仿佛没有听到。
“况钟!”
况钟打了个激灵,扭回脸来:“哦,沐大人有何示下?”
“你出身布衣,有些规矩要先和你说明。镇远侯府不同于他处,你一切都要遵循府中的规矩,收心敛性,若是仍旧像以前一样玩世不恭。当心惹怒了侯爷,摘了你的脑袋。”沐昂的话语中,隐隐透着威胁之意。
顾诗筠连忙说道:“沐三哥,休要吓唬他了。”
沐昂鼻孔中挤出了一丝轻笑。
不料,况钟冲车首高喊一声:“公孙大哥。”
“何事?”
“劳您驾,咱们往回走吧,送我回靖安。”
顾诗筠一惊:“为何?”
况钟愁容满面:“反正都是要我况钟的脑袋,顾侯爷想要,纪嘉卉也想要,那我还不如回去呢。大不了我委屈一点儿,对纪嘉卉说上几句好话,说不定她就饶了我了呢。公孙大哥,麻烦你快一点儿,我赶时间。”
公孙修当然不可能听他的。
顾诗筠松了一口气,说道:“况钟,沐三哥也只是与你说笑。家父为人随和,断然不会为难你的。”
况钟不解:“呵呵,万万想不到,我况钟不过是一介草民,居然也入得顾侯爷的眼。”
沐昂在车外说道:“你知道就好,顾侯爷大恩,你要时刻谨记。当结草衔环,尽心竭力。否则的话,我第一个就不放过你。”
况钟敷衍拱了拱手:“是,多谢沐大人教诲。”
“既然你已经醒了,男女有别,你还是和公孙修坐在外面吧。”
况钟无奈,却也辩无可辩,只得从命。
当晚,一行人投宿在了一家城外的客栈之中,明日一早便要进城了。
回到了贵州,公孙修很是高兴,叫店家准备了一些酒菜,自己坐在那里自斟自饮,顺便问起了最近贵州可曾发生什么事。
那店家想了一会儿,说道:“别的嘛,倒也没什么,只是听说前不久有一伙强人沿途劫掠,杀了四个人。传言说是流放的贼人,哦,还有两个公差,也死了。”
公孙修正要问个仔细,却听身后响起了一个声音:“公差也被杀了?”他回头望去,见是况钟。
那店家答道:“小人也是道听途说,未必做得准。这位客官,酒菜上齐了,您请慢用。”
公孙修却又问道:“发生了这么大的事,官府里面的人没有查过吗?”
那店家只得站住了,躬身答道:“查呀,能不查吗?听说就连镇远侯顾侯爷都惊动了,可是也没抓住那几个贼人。客官,这里还是城外,荒山野岭的,你们晚上可不能随便出去走动。”
况钟问道:“这是什么时候的事?”
“哎呀,说起来可早了,得有多半个月了吧。”
公孙修挥了挥手,让店家走了,然后他招呼况钟坐下来,给他斟了一杯酒,说道:“你也不必多疑,贵州此地民风彪悍,想来定是几个流寇所为。既然侯爷已经知道了,一定是手到擒来。区区几个毛贼,何足挂齿?”
“公孙大哥所言极是。”
公孙修举起了酒盅:“哈哈,既然你来到了贵州,我就忝居东道主了。来,这一杯就为你接风洗尘。”
“多谢。”二人举杯,况钟一饮而尽。
席间,他问起了贵州此地的风土人情,公孙修如实回答。
况钟接着问起了顾成的镇远侯府。
公孙修道:“其实沐将军白天对你所说的话,也不尽然是假的。侯爷一生征战沙场,殊为不易。膝下本有八子一女。革除元年,侯爷从龙,革除君大怒,大公子顾统、三公子顾铣、四公子顾铨、五公子顾锐皆被革除君处死。”
况钟倒吸了一口凉气。
“唉,还有六公子顾亮及七公子三圣保早夭。府里最小的少爷,也在去年去世了。如今只剩下了二公子顾勇,在军中服役,辅佐侯爷。”
况钟感慨说道:“想必顾侯爷这些年来,甚是辛苦吧?”
公孙修道:“我等皆追随侯爷多年,深知他为国操劳。所幸二公子与小姐都已成人,侯爷老心宽慰。许是上了年纪看得开了,这几年过得倒也是闲云野鹤。只恼恨纪纲,无事生非,多次找我们侯爷麻烦!”
况钟心中暗道:公孙大哥到底是一个武夫,纪纲固然可恨,但若无当今圣上授意,他焉敢与镇远侯作对呢?
一夜无话,第二天天不亮,一行四人就上了路,朝着贵州城驶去了。
你是天才,一秒记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