况钟晚上一人独自去了一家酒馆,要了两碟小菜,一壶酒,自斟自饮。他想起了家中等候的顾诗筠,心中哀叹:唉,这下可没脸回去见她了,我好歹说也是大明的礼部主事,皇上一句话,却让我去了教坊司。
况钟心头烦闷,不觉多饮了几杯,已醺醺然。
这时,一人走进了酒馆:“店家。”
那掌柜抬头一看,急忙从柜台后迎了出来:“哎哟,原来是解大人大驾光临,您快请快请。”
况钟斜目望去,见是解缙,起身拱手道:“解大人。”
解缙扭头一看,不由笑了:“原来伯律贤弟也在此呀。”他随后吩咐店家:“按往日的那一套,端上这桌即可。”说罢,他走过来和况钟同坐一桌。
解缙见到酒肴,又见只有况钟一人,遂说道:“怎么,况大人为何一人独饮?”
况钟与他是同乡,心中自然有了钦仰之意,不敢隐瞒:“解大人,下官想不通。明明今日殿上我破了案子,皇上却为何让我去教坊司,那教坊司是什么所在?我心里不服啊。”
解缙哈哈笑道:“你呀,只知其一不知其二呀。”
“愿闻指教。”
解缙微微颔首,然后左右望望,压低了声音说道:“当今储君乃是太子殿下,但是皇上素来不喜欢他,反而更钟爱汉王。也正是因为如此,这朝堂之上纪纲、吕震、陈瑛等辈才有恃无恐。你刚入仕不久,不晓得其中玄机呀。”
况钟心道:解大人未免把我小觑了。
解缙接着说道:“皇上虽然立了储君,但是太子殿下却做得不大稳当。我等身为人臣自然要忠心辅佐储君才是。但是汉王**,又蠢蠢欲动。皇上曾对我说,大明天下并不安稳,外有番邦入寇,内有宫廷之争。你今日在朝堂之上虽然秉公直言,可是出入青楼却是事实,皇上没有施廷杖之刑,已然是皇恩浩荡了。”
况钟摇头,竟而发出了一声苦笑:“唉,早知如此,不当这官该有多好。”
“莫要如此说。”解缙刚说到这里,酒菜便端上来了。
他拿起酒壶将况钟面前的酒盅斟满,说道:“皇上不打你,也是舍不得呀。当今咱们这位皇上有多圣明,不需要我来说了吧?他这样恰恰是保护你,免得你被汉王**针对。”
“唉,皇上的苦心,况钟焉能不懂,何苦又让我去教坊司呢?”
“你可知,教坊司是何所在?”
况钟想起了在贵州去过的教乐坊,怏怏说道:“还能是什么地方?不过是达官显贵们消遣的去处。”
他虽然说得客气了些,解缙却笑了:“往日里,官员犯了天大的罪责,必然丢官革职、满门抄斩。通常他们的女眷,就被发往教坊司,每日里生不如死。”
况钟拿起了酒盅,饮了一口,沉默不语。
解缙继续道:“你想想,你的本事是什么,皇上为何又派你去那里?”
况钟一凛:“莫非……莫非皇上是想让我查清教坊司中的冤案,为那些臣子平反?”
解缙重重地点了点头,他言道:“皇上曾问过陈瑛,他平素杀伐果决,是否太过了些。陈瑛说,自古为君之道便是如此,天子无威望,宵小何以慑服?可见,皇上久有此心了,只是一时没有合适的人选。如今,伯律贤弟你来了,这不正合适吗?”
况钟沉思片刻:“解大人,况钟曾经在贵州的时候去过教乐坊,其中遇到了齐泰之女。一位官家小姐,成了那等模样,我……我心中好生不忍。”
解缙轻轻叹道:“这件事,我会对太子殿下提起的。他宅心仁厚,定会想办法搭救。哦对了,说起这个来,有一件事倒忘了与你说了。你托太子殿下找寻的那位姑娘,已经找到了!”
况钟大喜,一把拉住了解缙的手:“她在哪里,可还安好?”
“哈哈,安好,安好。你尽管放心便是了,太子殿下给了她五十两白银,还命人护送她回靖安了。”
况钟听到这里,感叹一声:“袁小姐家人遇害,她回去了,怕也是没有可去之处。”
“这一点你大可放心,太子殿下还让我给靖安知县曹旺德写了一封亲笔书信,言明要他关照袁珮恩。想必曹旺德也不敢怠慢。”
况钟拿起了酒杯:“多谢解大人,下官敬您一杯。”
“请。”
二人饮罢了酒,况钟忽然话锋一转:“解大人,下官有一言,不知当讲否。”
“哈哈,你呀。你在金殿之上都敢和汉王作对,怎么对我反倒这么客气了,尽管说。”解缙重新将二人酒盅斟满。
“汉王这人,野心勃勃,且一旁有纪纲等人辅佐。解大人不可轻视呀。”
“唉。”解缙叹了一声,他望着窗外的弦月,郑重说道:“为臣者,不外忠君体国。解某但求问心无愧,一心扶保太子殿下也就是了。莫说没有那么一天,便是有那么一天,汉王与纪纲也未必能对付得了我。”
“解大人……”
“好了,不说这些丧气话了,请满饮此杯。”
况钟一直喝到了亥时前后,然后才醉步摇晃回了家中。
被老童扶进了院落,却又见到了顾诗筠坐在了前厅中。
况钟笑着走过去:“诗筠,为何这么晚了,你还不安歇?”
顾诗筠听到他酒后醉着直呼自己的名字,不禁两朵红霞掩上了脸颊。印象中,这还是况钟第二次这么叫她。
她虽心神激荡,却故意板着脸:“怎么,况大人早上去上朝,这时候才回来吗,莫非是皇上请你喝酒了?”
况钟挥了挥手,坐下来说道:“我……我可没那么大的面子,是解学士,我这位老乡要请我喝酒。”
顾诗筠见他醉得话都说不清楚了,只得对老童道:“童大叔,你去热条手巾来,给况大人擦擦脸。”
“是。”老童领命而去。
不料,况钟慢慢弯下了腰去,他双手捂住脸,好一会儿才移开,缓缓说道:“今日皇上……差点儿又打我板子。”
“啊,为何?”
况钟缓缓说出了早上的一幕。
顾诗筠问道:“如此说来,你明日便要去教坊司了?”
况钟叹道:“是呀,从明天开始,莺莺燕燕、燕瘦环肥。唉,我堂堂的况大人,要掉进脂粉堆儿里喽!”
顾诗筠哭笑不得,也不知况钟是在窃喜还是在埋怨,她只得冷笑:“哼,这不正是你喜欢的吗?”
况钟却忽然看着他,庄重道:“不对,我只喜欢一人,可惜她不喜欢我。”
顾诗筠莫名心跳快乐起来,她还是第一次见到况钟的眼神如此认真。她急忙转头,不敢直视他那双深邃的目光。
只听况钟又叹了一声:“其实……我知道,我配不上她。我只是一个小小的六品主事,哪里……哪里高攀得起这位姑娘呢?”
“大人,手巾来了,您先擦把脸。”老童此时回来了,手里捧着一条冒着热气的手巾。
况钟接过来,胡乱擦了一把脸,对他道:“童大叔呀,我求您一件事成不成?下次我和顾小姐说话,您老好歹问一声方不方便再进来,行吗?”
老童惶恐:“是……是,小的记下了。”
“好了好了,别贫嘴了。”顾诗筠趁机说道,“你赶紧去睡吧,明日一早,还要去教坊司呢。”
况钟叹道:“好,明日我就是大茶壶了!”说罢,被老童搀扶着去了后院,走到门口的时候他又说了一句:“你把公孙大哥一起接来吧。万一我去了教坊司,有哪位姑娘不开眼,相中我了,在这宅子里,你也有个伴儿。”
“胡说八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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