况钟回头望去,只见院中走来了一少女:这少女不过十五六岁的年纪,却生得明眸善睐,双眸如秋水般光亮,顾盼之余,颇见其灵动之姿。小巧的鼻子如粉雕玉琢一般,樱唇红润,仿佛妙笔一点。
老妪笑了:“这孩子,一点儿规矩都不懂,叫二位见笑了。”说罢,她便招呼那少女过来。
少女蹦蹦跳跳地走了过来,况顾二人都闻到了一股淡淡的鱼腥味儿。
老妪道:“这个是我的孙女,我们祖孙二人住在了一起。唉,只可惜这孩子命苦,打小没了爹娘,是我抚育其长大。没有好好管教,失了分寸。”
少女闪动着一双明眸望着况顾:“你们是谁?”
“这孩子没大没小,这是马公子的朋友,专程来看我们的。”老妪笑着责备孙女。
况钟道:“在下况钟,这位是顾小姐,我们受了马公子之托,前来探望。”
少女道了个万福:“见过况公子、顾小姐,我叫荀春樱。”
老妪叹了口气:“夫家死得早,一大家子,也只剩下我们俩人了。”
“平日里,可是打渔为生?”况钟问道。
荀春樱笑了:“你如何知道的?我刚在集市上卖完鱼回来。”她挽住了祖母的胳膊,然后从腰间解下了一只钱袋子,轻轻晃了晃:“奶奶,今日有个豪客,将我们的鱼全买了。接下来几天我们不用愁啦!”
“好,好,你快去屋里把钱收好了,莫要弄丢了。”
荀春樱爽快地应了一声,钻进了屋内。
看着孙女无忧无虑的背影,老妪又叹道:“实不相瞒,我这身子骨是一天不如一天了。就怕我哪天走了,樱儿无人照料。”
况钟问道:“老人家,还没请教你尊姓大名。”
“唉,穷人家,还什么尊姓大名,老身姓赵。”
“敢问你是如何与马公子认识的?”
荀赵氏目光迷离,讲述了一段往事:
去年的时候,荀春樱去江上捕鱼。那一天风高浪急,本不宜出船。但是祖孙二人已经数日揭不开锅了,为了维持生计,荀春樱冒险驾着渔船到了江上。
没想到就在她收网的时候,一个浪头悄然拍到了船上,荀春樱立足不稳,跌入了江心。她本精通水性,可是脚被渔网缠住了,连喝了好几口江水,危在旦夕。
至此危难关头,一位公子纵深跃入了江中,从腰间拔出了刀,割断了渔网,救下了荀春樱。
况钟已然猜到了:这位救人的便是胡观。
果然,荀赵氏说道:“救下樱儿的,就是马公子。当时见他背着樱儿回来,我急得方寸大乱,他不顾身上衣衫未干,又忙着请大夫前来。忙了大半天,跑前跑后的,真的是菩萨心肠,大好人呀!”
况钟静静地听着,他愈发觉得,这和那个“强霸民女、纳娼为妾”的胡观简直是判若两人。
荀赵氏咋摸着干瘪的嘴,接着说道:“后来呀,这马公子见我家境贫寒,出手相助,除了米面,还给了银子,又找来人帮我修葺院落。我……我活了七十多年,还从未见过像他这么好的人呢。”
“你可曾问过,马公子是什么人?”
荀赵氏不明白况钟为何有此一问,但还是答道:“我问过啦,他说他是做生意的。我曾想过报答他,送几条鱼给他也好,但奈何他不肯要。我又问他家住哪里,想让樱儿悄悄送去,他却只答在应天城内。唉,后来我见他不说,也就没再问过了。”
正在这时,荀春樱出来了,她说道:“你们也不要走了,正好今日卖了些钱,一会儿我做两样拿手菜请你们尝尝。”
这少女阳光明媚,处之令人心旷神怡。
况钟却没有应她的话,而是问道:“荀姑娘,马公子对你可还好?”
荀春樱一愣,不解他话中何意:“自然好啦,公子为何要这么问?”
况钟笑了:“临行前,我这位朋友再三叮嘱我不要认错了家门,慎重起见,我多问两句,姑娘勿怪。”
荀春樱笑着摇了摇头。
“马公子的名字,可否见告呢?”
见况钟忽然冒出了这样的一句话,祖孙二人不由相识茫然。她们心中疑窦丛生:既然是你的朋友,为何问起我们来了?
荀春樱年纪虽小,却很机灵:“况公子,你不会是在骗我们吧?”
“不不不,绝无此事。只是为了稳妥起见,因为我这位朋友平日里最好游山玩水,饮酒作赋。从来不曾听他做下过这些事,所以想问清楚。”
“马塘。”
况钟点了点头:“不错,正是马塘。他还有一位红颜知己,叫陆香儿的,不知道樱儿姑娘可曾见过?”
荀春樱摇了摇头。
老妪说道:“那马公子每次前来,都是只身一人,从没有别人在旁。”
况钟笑道:“原来如此。”
然而,他与顾诗筠也并未留下来吃饭,随即告辞离去。临行前,顾诗筠悄悄拿出了一锭银子,放在了桌上。
离开了鱼市口,在回去的路上,况钟一直皱着眉头。
顾诗筠忍不住试探说道:“看不出来,胡驸马倒也心善。”
况钟从沉思中醒悟过来:“若不是有这个荀春樱,那沈琴也不会认定胡观有了外室。不过……只是普通渔民之家,为何胡观对此情有独钟,常常来这里呢?”
顾诗筠道:“莫非,胡观真的对荀春樱有所……”
况钟道:“不像,以他驸马爷的地位,什么样的人没有见过?荀春樱虽然乖巧可爱,却也不至于让胡观如此惦念。看来,我们又得去一趟诏狱了。”
诏狱内,胡观被带出了牢房,他欣喜非常:“是不是皇上下旨放我了,是不是公主替本宫求情啦?”
但押送他的锦衣卫并没有说话,将他带到了一间小黑屋中。
这屋子窄小闭仄,桌上亮着一盏豆大的油灯。
对面坐着一人,并没有说话。
胡观觑着目看了好半天,才终于认出来了:“况钟!”
“驸马,别来无恙?”
“呵呵,你就别嘲笑我了。这地方你也来过,怎么可能无恙?”胡观走过来,手脚上的镣铐声响,他坐在了桌上,背对着况钟。
“我说,你有没有跟公主和皇上求情呀,到底什么时候能放我出去?”胡观问道。
黑暗中,况钟悠悠叹了一声:“驸马呀,臣今天刚去了您的府上,回来后我又去了一趟鱼市口的荀家。”
提到荀家,胡观突然周身一颤,他怔然片刻后,强笑道:“你……你去谁家?没听说过呀,从来没听说过这个名字。再者说了,我可是驸马爷呀,我没事去鱼市口干嘛,惹得一身的腥味儿。”
况钟见他有所隐瞒,便说道:“哦,原来如此,这么说,荀春樱认错人啦。那个马公子,不是驸马爷您?”
“你说的这人我都不认识,自然不是了。”
“好,那就委屈驸马继续住下去吧,臣这就去向皇上复命,”况钟说完,柱起拐杖就要走。
胡观一把拉住了他:“站住,你说要向皇上复命,怎么,皇上他让你查这件案子了?”
况钟冲他笑了一声,不置可否。
胡观颓然,他松开了口,坐在了灯边出神,良久才说道:“唉,要是你的话,本宫也不必隐瞒,反正你迟早也会查出来。当初就因为荀家的事,沈琴那老猪狗还在公主面前告我的刁状!害得我们夫妻不和,要不是因为她,我怎么会进来?”
“驸马,这里头的滋味儿不好受,你若想早点儿出去,还是如实说的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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