尽管况钟如此说,但此情此景,又如何能让段阔信服?
他兀自强作镇定:“好汉……两位好汉,你们想……想问什么?”
“玉儿姑娘,你可认识?”
“认……认识,认识。”段阔重重地点了两下头。
“你们是什么关系,你要如实招来。”
“我,”段阔此时已吓得面如土色,“我乃是她的姨父。”
“这就奇怪了,听说玉儿姑娘随她的父亲一路南下,前来投奔你,你非但不与她父女二人相认,反倒将他们乱棍打了出去,确否?”
段阔听完,一双眼睛惶恐地望着况钟,大呼冤枉:“不不不,段某冤枉啊,事情并非如你想的那样啊!好汉,切莫动手,先听我说。”
他生怕挨顿毒打,苦苦哀求。
“好,我做事向来公允,就让你说。”况钟心想,这个段阔贪生怕死,且听听他怎么解释此事。
段阔苦着脸说道:“是,他们二人千里来投,我确实没有认。但我绝非故意,而是有苦衷呀。自从我的原配夫人王氏故去后,我守孝三年,去年才刚刚续弦。如今的夫人乃是高府的小姐,高老爷富甲天下。这贵州城中的当铺有一半儿都是他家的,我这也是为了生意。
”没想到,高氏进门后便独揽大权,就连每日的账目,我都要向她汇报。我这哪是娶了一位夫人?这是娶了一位姑奶奶,娶了一位祖宗呀!玉儿自小无母,我与原配王氏那时住在了甘肃,姐夫外出,都是我夫妻二人对她关照。
“离开甘肃南下贵州后,我夫人时时念及这个可怜的外甥女,更是时常写信,我们也汇过钱与她。今年甘肃大旱,他们父女千里来投,虽然我原配夫人已经亡故,但我怎么忍心驱赶他们呢?”
段阔说得情真意切,不似作伪。
况钟道:“是尊夫人的主意?”
段阔无奈地点了两下头:“高氏此人,眼高于顶,盛气凌人,最是看不惯穷亲戚。若这亲戚是她们高家,她纵然看不起,也会让我好生伺候;可玉儿,乃是我亡妻亲姐姐的女儿呀,她如何能接纳?开始的两天还好,可是后来不知怎么的,她命人乱棍将姐夫及玉儿打了出去。对外,则只说是我的主意。
“我……我只恨自己软弱,却又不敢得罪高家。后来听说,姐夫一气之下,撒手人寰。我内心有愧,好不容易打听到玉儿来了这里,这才急忙送来了一些银两,请吴掌柜代为多多照料我这可怜的外甥女。”
段阔说完之后,况钟的一双目光看向了吴敏。那吴敏急忙点点头:“不错不错, 段员外所言不差,二位好汉请看,银子还在这里呢。”说完,他从怀里拿出了三十两的银票。
三十两银子,足够玉儿过上几年舒服日子了。
段阔所言,听上去倒也合情合理。但他还是问道:“段员外,难道尊夫人只是因为看不起玉儿父女,便要将其逐出吗,可有别的缘由?”
况钟只是不放心,才有此一问。
没想到,段阔听后,神情慌张,一双眼睛左顾右盼:“没……没有了,只是因为看不起,仅此而已。”
况钟默然地看着他,目光如炬,直直地逼视。
这种目光,令段阔如芒在背,眼神中逐渐露出了惶恐之意。他从来没有在一个不及二十岁的年轻人身上见过如此令人生畏的目光。
“段阔!”况钟突然厉喝一声。
段阔已然崩溃,长叹道:“唉,我就知道此时绝难瞒住,罢罢罢,天意如此,我只能如实相告了。”?“到底是何缘故?”
段阔说道:“其实玉儿父女来投我的时候,内子高氏正巧回了娘家。我便将二人安顿了下来,心想等内子回来,慢慢与她商量,或许可以答应。两天之后,高氏回来了,我与她说起,并且大献殷勤。她虽然脸色难看,却也勉强答应了。”
“既然如此,为何后来又将他们二人赶出了家门?”
“皆……皆因那只琵琶呀!”
“琵琶?”况钟不解,一只琵琶能惹什么祸?
段阔拍着大腿长叹一声:“四年前,我原配夫人王氏弹得一手好琵琶,她身死当夜,有丫鬟说,说,说……”后面的话,竟然说不出来了。
况钟急了:“说什么?”
“说她房间里,有琵琶声传来。可是按照时辰算,那时候王氏已经逝去了,左右并没有别人在呀。”
公孙修在一旁愣了愣,他没有听明白。
但是况钟却神情凛然,一个已经死了的人,房间里没有第二个人在场,琵琶声是从哪儿传来的?
段阔接着说道:“不止如此,我爱妻病重之后,我怕她爱琴成痴,特意命人将她的琵琶收了起来。那房间里连一根琴弦都没有,又怎么可能传出琵琶声呢?”
“当时你也不在场吗?”
“唉,那日千不该万不该,我去了思州。”
“爱妻病重,为何还要去思州?”
“我久居此地,为了内人的病殚精竭虑。听闻思州有一苗医,医术高超,有起死回生之术。我连夜骑快马前往,却……却还是晚了一步。”
说到此处,段阔已然是泣不成声。
许久之后,他才拭去泪水:“正因为此事,我如今的内子高氏才忌惮琵琶。那一日,玉儿拿出了她的琵琶弹奏,那琴音一响,高氏便破口大骂,不由分说令人将他们父女二人打了出去,还说是我的意思,说我不认他们这门亲戚。我……我……我是有苦难言呀!”
况钟看着那雪白的银票,他觉得段阔并非虚言。
段阔道:“事后,我也苦劝内子,不过一把琵琶而已。可她却指着我的鼻子骂道,说我忘了王氏怎么死的了吗?那玉儿抱着琵琶,像极了以前爱弹琵琶的王氏,分明是在咒她死。我心中不忿,与之争论起来,反倒被她痛骂一顿,逐出了府。那一晚,我自己一人在客栈睡的。好汉若是不信,尽可以去查。”
吴敏此刻在一旁说道:“二位好汉,段员外本就是本地人,多年后才辗转回乡,年轻有为,在贵州口碑极好。他决然不会说谎的,你们一定要查清楚才行呀。”
公孙修没有说话,只是看着况钟。
况钟沉吟许久,方说道:“段员外,在下有一不情之请。”
“请讲。”
“我们兄弟二人可否去贵府叨扰?”
“这……”段阔犹豫了一下,“并无不可,我也想力证自己清白,只是……”他一来考虑到自己那位剽悍的妻子,定然会为难眼前这二人。惹恼了这二人,焉有好果子吃?
二来,他只道况钟二人乃是或杀人劫财或行侠仗义之人,让这二人知道自己家的地址,岂不是惹来后患无穷?
况钟见他面露为难,便料中了他的心思。况钟说道:“段员外不必担心,我二人绝非强人。只是在下有所好奇,说不定会帮你查清楚尊夫人之死的真相。”
段阔陡然间一个激灵:“你……你是说……我夫人并非病逝?”
况钟肃然道:“身死魂灭,屋内没有琵琶,却如何传出琴声?在下粗通刑名典狱之事,或许可以帮上段员外的忙。”
段阔听到此处,大吃一惊:“你……你们究竟是何人呀?”
况钟没有回答,只是看了一眼身旁的公孙修。
公孙修从怀里掏出了一枚告身牌,亮给了段阔看。
那段阔只看了一眼,便慌忙拜倒:“段阔见过二位大人,不知二位大人微服私访,在下有罪,求大人开恩恕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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