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乐三年九月初十,钱府张灯结彩,下人们出出进进地忙碌着,全府上下都准备庆贺钱炽的六十大寿。
钱炽身穿华服,来到了后院。这里,彩云班正在布置着舞台。
官家钱旺急忙迎了上去:“老爷,都准备好了,徐神仙也带着大家搭台子呢,您瞧瞧怎么样,可还合心意吗?”
钱炽环视四周,满意地点了点头:“嗯——好,不错,这才像点儿样子了。今晚寿宴的菜单都准备好了吗?”
钱旺躬身说道:“老爷放心,客如云酒楼的大厨已经请来了,备下的料都在后厨放着,只多不少。今天是老爷的大日子,小人绝不敢耽误半点儿。”
钱炽重重点头:“呵呵,还是你知道老爷我的心思呀。”
主仆二人一问一答,却没有注意到离他们不远的地方有一个哑巴杂役,正在悄悄观察着他们。这个哑巴杂役几次想要上前相认,却都忍住了。
此时,钱旺忽然说道:“老爷,醉红楼的虞美人姑娘派人来了,她说你曾经答应过帮她赎身的,派了丫鬟过来问问。”
钱炽不禁生起了气:“这叫什么话?不过是一青楼女子,一句逢场作戏的话居然当了真。再说了,她不是也跟过少爷吗,把她接进府里,我的脸往哪儿搁?呵呵,当初三位如夫人我都舍得休,更何况一个青楼女子,不理她就是了。”
“老爷,今日是您的大日子,还是不要提那几位如夫人的好。”钱旺很是谨慎。
而钱炽却不放在心上,一声冷笑:“呵呵,怕什么?我钱炽能有今天,全是仗着我当初的老泰山,有那几个孩子在,我老泰山岂会高兴?多亏了我机智,派人偷自己的孩子。反正也是庶出,生死让他们各安天命。唉,只可惜呀,实儿不争气,早知道这样,当初就该把前儿高儿留下来。”
钱旺低头不敢说话。
可是一旁扮作哑巴杂役的钱绯却忍不住浑身颤抖。
钱炽却全然没有察觉到,仍旧高谈阔论:“虽然常言道虎毒不食子,但关键时刻,我当然是先要保住自己的前途才是。好了,我也有点儿乏了,这里就交给你了,我先回房小憩片刻。”
“是,老爷慢走,待酒宴开席小人去请您。”
钱绯说到此处,恨意难消:“钱炽为了自己的身家性命,居然将我和两个哥哥全都绑走,从此我们沦落江湖,至今,我都不知道钱前与钱高在何处!”
刘艺听罢,更是惊愕万分:“他……不,不可能的……他是你爹,是你的亲爹呀!”
钱绯看着自己的母亲:“娘,钱炽是个什么样的人,你比我清楚。这些话是他亲口说出来的,岂会有假?”
况钟此刻也同样倍感震撼,原来猜想,钱府半年内三个孩子失踪,必然是有人与钱炽有仇,哪里想到这会是他亲手做下的?更何况,他当初还假装怀疑是正室夫人所为,将她好一顿毒打。
况钟问道:“也就是从这一刻起,你起了杀人之心?”
钱绯毫不掩饰,轻轻点头:“不错。我本来可以是一个锦衣玉食的富家小姐,现在却成为了一个流落戏班,连真名都不敢说的哑巴杂役,甚至穿上红装都成为了我的一个不切实际的幻想,我只是徐赟的一个影子!这一切的一切,都是钱炽所造成的!
“我恨钱实,恨钱炽,恨他们钱家所有的人。我虽然只是徐赟的影子,但这恰恰是我可以利用的一点。这么多年来,我模仿他说话的声音,他的动作,他的气质……有的时候,就连徐赟也会惊讶于我们如此之像。连他自己都会恍惚。
“我再一次以徐赟的身份,用花言巧语骗蔡德福帮我,只说是营造一种氛围,当彩云班在表演的时候一定会轰动全城。蔡德福不敢不答应,于是我们再一次装成了女鬼,在钱府对面的天民巷游荡。”
况钟沉吟道:“如此一来,你计划当钱炽死后,人们只会怀疑是女鬼作祟。没人会怀疑到彩云班和你的头上。”
钱绯点点头:“九月初十那一天,我就摸透了钱炽的习惯,知道他过完大寿不久就会研读道经,每天如此。我花了几天的时间准备,然后趁着深夜后院无人,前去敲门……”
因为蔡德福不知道是杀人计划,他只是奉命潜伏在了钱府的角落中。而钱绯则上前轻轻叩响了门板。
过了一会儿,里面传来不满的声音:“何人,我不是说过我读经的时候不要来打扰吗?”
钱绯压低了嗓音,模仿男人的声音说道:“老爷,是钱绯小姐有了下落了。”
钱炽一惊:“什么?”
少时,门打开了,钱炽站在门口的位置,他上下打量着钱绯,诧异道:“徐神仙?你……你怎么会在这里?”
钱绯迈步进了屋内,说道:“钱老爷好自在呀。”
“哦,我也只是聊作消遣。徐神仙,刚才你说我女儿钱绯……你怎么知道的?”
钱绯也不谦让,坐下来说道:“没什么,徐某游历江湖,听说过一些事情倒也是稀松平常之事。钱员外,若想人不知,除非己莫菲。”
她停顿了片刻,低沉说道:“只是令千金这些年来过得很是辛苦,钱员外难道没有想过要把她接回来吗?”
钱炽一愣,既然满脸堆笑:“这是说哪里话?一转眼二十多年过去了,如今我家大业大,焉知不是有人冒充?何况当年她被拐走,是死是活,神仙难料。莫非徐神仙真的是神仙,能掐会算吗?”
钱绯心头怒火燃起,听钱炽的语气,非但没有想过要接她回府,反而是百般推诿,只怕她以真实面目相见,钱炽也会说她是冒充的。
钱绯的余光打量着旁边的书架,说道:“钱员外在看什么书,可否借徐某一观?”
钱炽不知有诈,转身过去拿书:“哦,只不过是……”
他的话尚未说完,忽然感觉有一条钢丝绕上了自己的脖子,细若发丝却坚韧无比,凉飕飕且冒着寒意。
钱绯背对着钱炽,钢丝绕过了颈后勒住了钱炽的脖子,用力下拉,将钱炽整个人都背在了背上。
钱炽手足乱舞,怎奈一来他年事已高,身材奇瘦;二来钱绯在彩云班多年,身手不差。钱炽半点儿都挣脱不得。
还不到一盏茶的时间,钱炽慢慢地不动了……
钱绯松开了手,看着钱炽倒在地上的尸体。月光冲破薄薄的窗户纸投射进来,将钱炽那张涨红的脸映得惨白。
钱绯大口大口地喘着气,眼神中充满了恨意。
而就在此时,门外响起了敲门声:“老爷,老爷,我给您送茶来了。担心你读经口渴,老爷。”
听声音,是钱府的官家钱旺。
钱绯大惊,急忙蹑手蹑脚地走过去,吹熄了蜡烛。
钱旺心头狐疑,等了一会儿便离开了。
接着,钱绯换上了钱炽的衣服,然后按照况钟之前分析的那样,布置好了密室,一路避开下人护院,利用悬在后院的钢丝,将钱炽的尸体运出了府。
然后,她就去找到了潜伏在角落中的蔡德福。
蔡德福见到她,急切地说道:“徐班主,你去哪儿了呀,可吓死我了。咦,你怎么换了一件衣服?”
钱绯说道:“蔡先生,还得请你帮个忙。”接着,对他耳语一番。
蔡德福万分不解:“班主,为何如此呀?”
“那钱炽为富不仁,我们也只是吓吓他,此乃替天行道。蔡先生若是不愿意,就请离开彩云班吧。”
蔡德福身无长物,全赖彩云班活口,纵然心里一百二十个不愿意,却也不得不从。他只好咬牙说道:“全……全……全凭班主吩咐便是了。”
如此,才有了钱府下人目睹钱炽抱着头走出大门的一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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