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一早,靖安县竟然下了一场大雪,但见天地间白茫茫一片,霎时间银装素裹。
王胜敲了敲门走了进来,对正在起身的况钟拱手说道:“况公子,今日是个大雪天,外面路上湿滑难行,是否休息一天?”
况钟艰难地双手撑着床,屁股慢慢移动,转过身来,然后脚轻轻地放在了地上。
王胜急忙上前帮忙。
况钟说道:“你可知为何下雪?”
王胜愣住了,古人以农历为记日,如今已是十月了,下一场雪也不是什么稀奇事。
况钟笑道:“乃是天下有奇冤情呀,前朝有一位叫关汉卿的大才,写过一部剧叫《窦娥冤》,那里头的窦娥冤死之后,就是六月飞雪呀。如今天降异象,也是应了冤情之兆啊!”
王胜心中颇不以为然,暗想:那是六月,如今可是十月呀。再者,一篇文章而已,何至于如此认真?
他招呼温仲进来,将况钟轻轻抬到了车上,又问了一句:“那么,我们今日去哪里呢?”
“去驿站。”况钟总是放心不下,那个叫金亦戈的人偏巧在这时候失了踪,是否与此案有关?若是有关,他是凶手还是被害者呢?
外面早就准备好了马车,王胜温仲二人推着况钟来到了县衙门外,正要抬他上车,忽然,况钟注意到了县衙对面的影壁下,躺着一位衣衫褴褛的老妪。
她头发花白,脸埋在了胳膊里,浑身披着一层厚雪,身上的衣服很薄,已然不能御寒了。看样子,不知道在这里躺了多久。
况钟连忙叫道:“且慢。王大哥,麻烦你过去看看那人。”
王胜随不情愿,却也不得不听从他的。他走过去,试探了一下老妪的鼻息,转而对况钟说道:“况公子,这人还活着。”
同是乡亲一场,况钟心有不忍,他让人先将老妪抬上了车,这里有帷幔遮挡,多少能挡点儿风。然后又命人买来了御寒的衣物,还让县衙的后厨熬了一碗姜汤。
况钟亲自从大厨手里端过姜汤,吹了两下,然后递给了老妪:“阿姥,有点儿烫,你慢慢喝。”
老妪双手接过去,感激涕零地看着况钟,眼中饱含热泪。
况钟端详着这个老人的容貌,见她面容清瘦,脸颊两侧的颧骨高高凸起,脸上尽是岁月刀劈斧砍的皱纹,一望便知饱经风霜摧残。
老妪几口就喝完了热乎乎的姜汤,双手将碗递给了况钟:“谢谢大人,谢谢大人。”她见况钟出门带着这么多人,还以为他是一位大官。
况钟接过了空碗,说道:“阿姥不必客气。”他想到驿站那边也不必急于一时,还是先想办法送这位老妪回家才是,便问道:“不知阿姥家住何处,为何倒在县衙外?”
老妪眼神中带着凄楚之色,缓缓说道:“老身就是靖安人,住在了城外的大背坳。”
况钟听罢,说道:“正巧,我们要去驿站,刚好顺路,阿姥,我送您回去。”
老妪听到此处,不觉抹了抹眼泪:“唉,大人,您如此心善,必得菩萨保佑,老身谢过大人。”说完,她挣扎着起来,要在空间不大的车轿中向况钟行礼。
况钟慌得忙将她扶起:“阿姥,不必如此。”
况钟扶她起来后问道:“适才,我听您口吻也像是大户人家出身?”
老妪轻叹一声:“唉,劳大人下问。实不相瞒,我年轻的时候,也是大户人家的一房妾,后来被夫家逐出了府门,这么多年来一直都是自己一个人过日子的。”
况钟心念一动:“那您的孩子呢?”
老妪含泪摇了摇头。
况钟心中也暗道:事情绝无这么巧的,想必这位老太太是因为不能生育,才被夫家赶出了家门,我还道她就是当年的刘艺呢。
况钟让车马前行,去往大背坳。他问道:“您既然住在了城外,为何又来到了城里呢?”
老妪听到他这句话,刚刚止住的眼泪再一次流了下来:“我……大人,您要为我做主呀!”说着,又要下拜。
况钟不得不再次扶起她来:“阿姥,我不是官,但也可略尽绵薄之力,您有什么委屈尽可以说出来。”
没想到,这老妪的一句话令况钟大吃一惊:“我……我的孩子丢了呀!”
况钟问道:“是男是女,年龄多大,叫什么名字?”
老妪悲戚说道:“她是个女子,若是能活着,今年也有二十二岁了,名叫钱绯。乃是老身和城中钱炽钱员外所生的女儿呀。”
况钟的脑袋“嗡”的一声,瞬间一片空白,他几乎是脱口而出:“刘艺!”
老妪周身一颤,用不可思议的目光看着况钟:“你……你怎么知道我的名字?”
况钟情急之下,竟然一把抓住了她的手腕:“你就是刘艺,二十年前,因为你的孩子钱绯失踪,你被钱炽赶出了家门!”他双目圆睁,声色俱厉。
刘艺木然地应道:“正是,我……我就是刘艺,大人是如何得知的?”
况钟慢慢松开了手,嘴巴微张,双目出神,他此刻的心情是什么?高兴,还是激动?或许都有,这真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
没想到自己一时的善念,竟然找到了一个最关键的涉案人。
而刘艺也缓缓说出了二十年前的那个五月,所发生的事情。
那一天的午后,两岁的钱绯吵闹着要出去玩。刘艺本来想到家里的两位少爷先后失了踪,不打算出去的。可是前不久,她在城东的程记首饰店里定制了一副耳珰,算着日子也差不多是今天要去取了。
料想事情绝没有这么巧,两位少爷失踪了,但女儿有自己这个当娘的带着,绝对不会有任何的差池。她便答应了带着女儿钱绯出去,同时还不忘叮嘱下人要看好小姐。
他们出门乘车,来到了程记首饰店。
掌柜的笑呵呵地向刘艺介绍着店里的新货:“钱夫人,您看看这个,这可是朝廷大员的夫人才佩戴得起的呀。咱们民间可不轻易得见。”
刘艺接过了一只精细的珠钗,仔细看着,爱不释手。
掌柜的又不失时机地说道:“您再看看这只镯子,这可是金镶伽楠香木嵌寿字手镯,听说是前朝的大内之物,让在下侥幸收来了。”
“对了,还有这个呢。”掌柜的又拿出了一只楠木盒子,“钱夫人,您请上眼。”
他打开来后,乃是一颗珠光宝气泛着光华的珍珠,足有小儿拳头大小。
“哟,这可是个稀罕物件儿。”刘艺看得目不转睛,欣喜地说道。
掌柜的嘿嘿一笑:“嘿嘿,夫人好眼力。这叫夜明珠,全天下只有三颗。听说一颗在当今圣上那里,一颗在当今的太子手里,还有一颗,就是这个了。”
刘艺轻轻拿起来,对着阳光看过去,只见圆润的宝珠闪耀着一圈的光华。
掌柜的见她如此喜爱,忙在旁边说道:“夫人,把这颗夜明珠戴在身上,可以安神静气,于身体有进益之功呀!听说当今太子体弱多病,所以皇上才赐给了他这么一颗。”
刘艺笑道:“恐怕不便宜吧?”
“诶,于一些凡夫俗子来说,这价格我就得给高一些。他们肉眼凡胎,怎么配得上这般宝物?可是于夫人您来说,一千两纹银,在下让给您了。”
刘艺听到,不由地皱起了眉头,轻轻将这颗珠子放回了盒子里。
掌柜的见状,忙说道:“夫人,这……”
“唉,程掌柜,这东西我是真喜欢,但我确实是……”
还没等刘艺的话说完,就见一名家丁跌跌撞撞地跑了进来,扑倒在地高升悲哭:“夫人,不……不好了,小姐,小姐她……”
刘艺神色大惊,冲过去问道:“小姐怎么了,快说!”
“小姐她不见啦!”
你是天才,一秒记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