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人名叫高明,今年三十四岁,在高府中做事已有十几年了。他跪在地上,痛哭流涕地说道:“小人不过是在府里打杂的,药方是孙郎中开的,真的与小人无关呀。”
况钟摩挲着下巴沉思,许久之后问道:“那位孙郎中,叫什么名字,家住何处?”
高明回道:“孙郎中名叫孙时,是城外修文人。我家老爷的病,一向都是由他诊治的。”
“适才听闻,府上已经派人去请这位孙郎中了?”
“是。今日一早就派人去了,若是平时,这半日时间怎么都能请到孙郎中了。想是今日大雨,这路上才耽搁了。”
“昨晚你们老爷就发了病,为何不连夜去请郎中呢?”
“大人明鉴。从此地去修文,需连翻数座高山,山势险峻,且多毒虫猛兽,甚是凶险。何况老爷之前也有过这样的症状,喝了一副药也就能安心睡下了。所以一开始,我们才没有去请孙郎中。”
高明刚说完,就马上拼命磕头:“大人,我们只是以为老爷会像之前一样,喝完药就好了,可不是存心要害他命呀。大人饶命,大人饶命。”
“好了,这里没你的事了,去唤你们主母前来吧。”
“是。”高明差点儿站不起来了,怯生生地离开了前厅。
沐昂目不斜视,只是饮了一口茶,放下茶碗说道:“就这么放人了?”
况钟道:“高明并不是凶手。段阔之案,凶手布局精巧;若高明是凶手的话,这个法子无异于自曝身份,显得笨了。”
“呵呵,你怎知这两件案子一定会是同一个凶手呢?”
况钟说道:“我们昨日去了段府,对段高氏言道今日要开棺验尸。段高氏随后便来了这里,无意中说出了此事。于是凶手听闻,连夜将那只镯子放进了王璇的墓穴之中。紧接着我们来到了高府,偏偏这么巧,高挺被人杀了。这难道还不能说明两件案子是同一凶手所为吗?”
“如此说来,”霭安打断了他,“这凶手就潜伏在了高家,既然如此的话,高明也有可能是凶手,或者被人指示下毒杀害高挺,也说不定。”
况钟点头道:“霭大人所虑极是。不过若我是凶手的话,我一定不会假手于人。”
顾诗筠不解问道:“为何?”
“我一直在想,四年前杀害王璇之人,与杀害段阔的是同一人。此人可以隐忍这么久,必然超脱凡人。这样的人,既不会轻易相信一个人,也不可能随随便便就将自己的秘密说与别人知道。”
沐昂冷笑:“可现而今,不是也没有证据证明王璇一定是死于他杀吗?或许王璇只是自然暴毙而亡呢。”
原以为,他说出这句话,况钟一定会拿出令人信服的证据来反驳沐昂。顾诗筠带着期待的目光看向况钟,她知道,况钟是一个伶牙俐齿之辈,从不肯轻易认输。
不料,沐昂的话说完后,况钟却皱眉沉思了许久,继而笑着点了点头:“不错,沐大人所言极是。”
霭安道:“是什么是?今日都将王璇的墓穴刨开了,你站在那里却看都不看一眼。依本官看,不如再让赵仵作辛苦一趟,查验一下王璇的骸骨才是。”
况钟低头沉思,作冥想之状,不置可否。
霭安随即命人吩咐下去,让赵润勘验完高挺的遗体后,再查验王璇的骸骨。
正值此时,高挺的夫人来到了。
她步入前厅,纳头便拜:“民女高吕氏,见过诸位大人。”
“高夫人免礼,站起来回话即可。”
高吕氏这才站起来,脸上泪痕未消,一开口便带着哭腔:“我家老爷死不瞑目,求大人做主,擒拿凶手。”
“夫人尽可放心。”沐昂懒洋洋地说道,“这位况钟,别看他只是一介布衣,确实破案奇才。就连锦衣卫指挥使纪纲纪大人,都对他青睐有加呀!”
顾诗筠皱了一下眉头,不明白为何沐昂要在此时提及纪纲。
况钟倒也没放在心上,对高吕氏道:“高夫人,请你将昨晚高老爷病发的经过说一遍。”
“是。昨天洁儿回来了,老爷却不大高兴,数落了她一通。”
高吕氏细细回忆起了昨晚的一幕:
戌时,一家人一齐用饭。因为最近发生了这么多的事,每个人的心情都不大好。大家低头吃着饭,谁都没有说话。
最终,还是高洁忍不住开了口:“官府的人又来找我了,说明日要开棺验尸。”
高挺眼皮一翻:“段阔的尸体不是在宣慰使司停着吗,为何还要开棺?”
“是……是王璇。”
“好,真好!”高挺气得将碗筷拍在了桌上,“我高家的脸面都让你丢尽了!倒贴了段阔不说,如今还要掘他前妻的坟,这要是传了出去,人家会怎么说你,又会怎么看我?”
高吕氏连忙劝道:“老爷,先消消气。洁儿答应了这么做,也是为了尽快破案。”
高沁也说道:“是呀,爹爹。姐姐也是为了这个家里,您身体不好,不要动了肝火。”
高挺只气得脸色通红:“她是为了这个家?她若是挂念着我半点儿,绝不会自甘堕落嫁给段阔!更不该联合那个畜生,谋了我的布庄!”
“你看你,又来了。咱们家的钱已然够多了,我和沁儿也不贪图什么富贵,你就不要这么说了。再说了,女婿一死,这布庄不是还落在高家手里吗?”高吕氏苦口婆心。
“妇人之见!”高挺怒吼,“段阔刚死,便让我摘下段记的牌子,世人如何看我,我这张老脸往哪儿搁?”
高洁站起来:“爹爹,不管怎么说,这件案子都是要破的。如今镇远侯府、宣慰使司都在查这件案子,其中还有云南黔宁王的公子,这么多人,说不查岂能不查?我也知道掘开王璇的墓不对,可是我又有什么办法呢?”
高挺伸出一根手指乱晃,指着长女:“你……你……你身为段阔的夫人,难道就不能拒绝吗?”
“不查如何能得出真相?”
“唉,你……你……你真是气死我了,气死我了。我今日,我今日要打死你!”高挺大喝一声,“来人呀,请家法!”
“老爷,不可呀!”
“爹爹,饶了姐姐吧。”
高沁及母亲苦苦哀求,可是高挺已然怒极。下人们也不敢违拗一家之主的意思,急忙请出了家法。这是一根三指宽的檀木板子,只怕一板子下去,高洁便会皮开肉绽。
高洁实在不明白自己哪里做错了,她只是想嫁给自己喜欢的一个人,这难道也有错吗?
她傲然站立,泪水顺着脸颊滑下来:“打吧,爹爹,你今日打死我好了。反正段郎死了,家也散了。从小到大,您都不喜欢我。我死在您手里,也算是当女儿的尽孝了。”
“你……你……”高挺一口气没捣上来,捂住了心口,表情狰狞。
高吕氏看出了端倪,慌忙叫道:“不好了,老爷犯病了。老爷,您消消气,老爷……快来人,扶老爷回房。”
下人们急忙上前,搀扶高挺离开。
高吕氏叹了一声,劝慰高洁:“洁儿,你爹就这脾气,你不是不知道。这样,你先回去,我好好劝劝他。父女之间,又哪里有什么深仇大恨呢?”
高洁收住了泪水,说道:“姨娘,有件事,等爹爹醒来你告诉他吧。说他那一天去段府,悄悄拿走了一只金镯子,官府已经知道了这件事。”
高吕氏听完,陷入了震惊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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