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多时,车仗渐渐行进到了南城门。况钟掀开了车轿上的帘布往外面看了一眼,只见道路两边的百姓呼啦啦跪倒了一片,一个个心战胆栗,头不敢抬。
况钟心头感叹:只怕是皇帝出行,也不过如此了。
但就在此时,他忽然看到了路边有四个人,连忙叫道:“停车,快停车!”
车仗及时停住了。况钟不顾腿伤,半个身子探出了车轿,他冲路旁的人喊了一声,却欲言又止。
路边跪着的,乃是一个戴着枷锁的重犯,须发皆白,形容落魄。他旁边则跪着一名少女。二人都不敢抬头,但况钟却也认出了二人。
再看旁边的两名捕快,况钟也识得其中的一人,他高叫一声:“刘大哥。”
捕快名叫刘乃超,抬头观瞧,见挡在他面前的军士闪开了一条路,这才敢站起来走到了车轿的面前,什么话都没说,只是拱了拱手。
“刘大哥,那可是袁总镖头?”
刘乃超点了点头说道:“判了流放。”
“哪里?”
“贵州程番长官司。唉,要说这老爷子着实可憎,可是毕竟年纪大了,一路上舟车劳顿,只怕……”
况钟沉默了一会儿,说道:“劳刘大哥费心,一路上多加关照。”
他的话音刚落,就见车内的纪嘉卉一招手,怡儿从怀里拿出了一张银票,骑在高头大马上喊了一声:“喂,接着。”甩手丢了过来。
刘乃超接过来,心中纳闷轻飘飘的银票怎么被一个小姑娘丢得这么准,打开来看才知道,这是一张五十两的银票,里面还夹着七八两的碎银子。
他拱手道:“多谢小姐。”
纪嘉卉冷冷说道:“一切照况公子的吩咐,不许怠慢。”
“是。”
况钟又看了看跪在路边的袁珮恩。
刘乃超顺着他的目光看过去,说道:“廓清镖局倒了,眼下袁廓清身边也只剩下了他女儿一人。不过,这也算是他咎由自取。”
古时犯人发配,若非举家之罪,家属不必跟从。袁珮恩此举,也足见一片孝心了。
况钟说道:“一切有赖刘大哥了,时辰不早了,请尽早赶路吧。”
刘乃超如得大赦,谁愿意在这里跪拜着一个官员之女而耽误了行程呢?如今有了况钟这番话,也无人敢阻拦,他即刻招呼其余三人上路。
那袁廓清当初侠名远播,如今却落得如此境地,形容愈见枯槁,让人心中不免感慨。
袁珮恩搀扶着父亲走出了城门口,她回过头来,望向了况钟。一双秋水般的清澈眸子中,却带着些许的哀伤之情。
况钟心中明了:这双眼睛并非是袁珮恩看向他的,而是想起了那个并不在这里的人——白慕廷。
若是没有这一系列的变故,顾诗筠也不曾来过的话,白慕廷会和袁小姐在一起吗?况钟不由地想到了这个问题。
此时纪嘉卉却掀开了车轿的窗帘,对怡儿悄悄使了个眼色。
怡儿自小就跟随在纪嘉卉身边,一下子就明白了她的意思。因为那双幽怨的眼神,纪嘉卉嫉恨上了袁珮恩。纪嘉卉打定了主意,要派人在半路杀掉这个女人!看着渐行渐远的袁珮恩,怡儿点了点头。
而况钟并不明白身后发生了何事,一直目送四人走出城门口,他这才回到了车里,神色似有担忧之色。
纪嘉卉冷笑道:“况公子真是风流得很呀,处处留情。”
“啊?”况钟愣了一下,随后苦笑,“你该不会是怀疑袁小姐对我有意吧?那是……”
他正要开口,却转念一想,挥了挥手:“算了,说了你也不明白,我们还是赶紧去找尸体吧。”
饶是纪嘉卉有大队人马,但是钱炽的尸体就仿佛从这个世界上消失了一般,三天的时间过去了,仍是毫无收获。而此后天民巷的无头女鬼再也没有出现过,此事也当不提。
连日来,顾诗筠只是在后衙深居,从不涉足前衙一步。闲暇时赏赏花、品品茶,倒也惬意。
只是一旁的公孙修气愤不过:“小姐,属下是个粗人,这您是知道的。我就是看不惯况钟,用人朝前,不用人朝后。咱们来靖安是帮他的,可是他……”
“公孙大哥。”顾诗筠打断了他的话,“况公子和纪小姐很般配,不是吗?”
她一直低着头,公孙修看不清楚她的表情,却也能从其中听出辛苦之意。
他言道:“一点儿也不般配,这个况钟,我还当他是个正人君子,却没想到也是好色之徒。属下只恨不得亲手宰了他!”
“顾小姐,慕廷求见。”后衙的院门口,有个声音恭敬说道。
公孙修听闻后,对顾诗筠说:“依我看,还不如这位白秀才呢。”说完,他转身去了院门口,请白慕廷入内。
白慕廷来到了顾诗筠面前,正要下拜:“慕廷见过顾……”
“好了,白秀才。已经说过多次了,以后不必要这些繁文缛礼,你来找我,可是案情有了眉目?”顾诗筠有些期许地问道。
白慕廷摇了摇头:“只因最近天气不似前几日那般寒冷了,直河香樟林美景怡人,想请小姐拨冗前往一观。”
顾诗筠心中顿生失望之情,她终日盼着这件案子能有所收获,可是每每白慕廷来他这里,都是邀她一同出游的。她哪里提得起半点儿兴致?
于是说道:“此事免了。”只是冷冷的四个字。
白慕廷沉默了片刻,又说道:“小姐,在下已经两天两夜不眠不休,也在寻找钱员外的尸体,只是……一直没有消息。”
顾诗筠抬起头来,美眸凝视着他:“白秀才,我将你视为最好的朋友之一,希望你能对我说实话。”
这句话,令白慕廷受宠若惊,他连忙说道:“小姐但有驱策,无有不从。”
“是你没有查到,还是况钟还没有查到?”
白慕廷的身子颤了一下,他抱拳拱手,双手微微颤抖:“是……是在下还没有查到。”
顾诗筠没有说话。
白慕廷又紧接着说道:“况钟追随纪小姐在外面,在下与之并无任何的交流。”
顾诗筠正要开口说话,忽然听到了县衙外,鸣冤鼓响起。“咚咚咚……”,振聋发聩。
曹旺德这时候没有着急升堂,却来到了后院,他站在院门口躬身说道:“靖安县知县曹……”
顾诗筠神色不悦:“好了,曹大人,有人击鸣冤鼓,为何不升堂?”
曹旺德说道:“有小姐在此,下官岂敢僭越?还望小姐能为靖安百姓主持公道。”
顾诗筠听到,心中难免更气。鸣冤鼓虽为鸣冤,却不可轻易击打,若非“必关军国大务、大贪大恶、奇冤异惨”,不可击鼓。耳听鸣冤鼓声如此急促,可是曹旺德却仍旧在这里不闻不问。
她便说道:“曹大人,你乃是一县父母官,还是审理公务要紧。”
“是是是,但是……小姐在此,下官不敢放肆。下官有个不情之请,请小姐监审吧。”
顾诗筠不想再与他纠缠,便同意了。她坐在了堂后,没有露面。
而曹旺德则重摆官威,叫衙役将击打鸣冤鼓之人带上堂来。
只见堂下二人,拉拉扯扯,互相争执,甚至于破口大骂。饶是上了堂,仍兀自不休。
曹旺德怒拍惊堂木:“大胆!公堂重地,岂能容尔等放肆?见了本官还不下跪?!”
二人这才醒觉,连忙跪拜,口称青天大老爷。
“本官且问你们,姓甚名谁,籍贯何地,为何要击鸣冤鼓?”
其中一位年纪较大,方脸汉子,他说道:“大人,小人李四财,靖安本地人氏,小人要告他,他卖人肉馒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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