贵州城内,人声鼎沸,街上有许多人服饰各异,就连口中所说的语言也是不尽相同。
公孙修坐在了车上,对着好奇望着窗外的况钟说道:“贵州这个地方,和咱们之前去过的桃源坪差不多,少数民族居多。朝廷对这里也是极为重视,否则也不可能派侯爷来镇守这里了。”
况钟想到了沐昂和顾诗筠现在该是谈论着婚事,他不免惆怅说道:“唉,恐怕云南也是一样吧。”
公孙修听不出他的弦外之音,只是点头道:“那是自然。其实自从大明开朝以来,这西南一带呀,一直是战火不断。楚王、湘王、黔宁王、西平侯,包括我家侯爷,谁没有上过战场勘定过内乱呢?正是有鉴于此,所以朝廷才用了土司……”
公孙修说得滔滔不绝,况钟却一个字都听不进去。看着顾诗筠与沐昂即将成亲,他这心里要多难受有多难受。就好像时刻都有一只看不见的手,攥住了他的心脏,几乎要将他的一颗心攥爆了。
“况钟,况钟。”公孙修接连喊了两声,才将他的思绪拉回来,“想去哪儿玩?别看我们这地方是西南边陲,值得一去的地方也有不少。”
况钟哪里还有什么游玩的兴致?他正要说四处转转即可,耳边却忽然传来一阵嘈杂声,这动静听起来可太耳熟了。况钟急忙喊道:“停车停车。”
公孙修急忙让车夫停住了车轿。
况钟掀开窗帘往外张望,只见路边赫然有一家赌坊,正首匾额上书四个大字“鸿运赌坊”。况钟已经好久不曾摸过宝盅了,技痒难耐。尤其这时候听到赌坊里传来的吆喝声,一群人赌性正浓。仿佛有一只小手在他的心里挠,他那里还按捺得住?
当即说道:“公孙大哥,就是这里了。哎呀,想不到贵州城中还有这等好去处。走吧,咱们哥俩儿去赌一把。”
不料,公孙修却慌得摇了摇手:“不不不,不可。侯爷三令五申,不让我们这些人赌钱,这可不是什么好地方,回头让侯爷知道我带你来这儿了,我非得吃顿板子不可。况钟,这回你得听我的,咱们去别处。”
况钟此时却已经下了车,他架着拐杖站在路边,对那车夫说道:“这位大哥,烦请你回府好了,对了,连公孙将军一起带回去。两个时辰后,你们来接我就行。”
公孙修一听这话,也连忙跳下了车,一把手抓住了他的手腕:“不可,我奉了二公子之命护你周全,怎么能离开呢?”
况钟笑了:“让你进去你不肯,让你回去你不愿。怎么,难道你要在外面等我吗?我况钟可把话说在前头,今天无论如何,你都得让我进去过过瘾。要不然我可不答应。”
公孙修无奈,心想既然况钟愿意玩,让他玩一会儿也无妨。他从身上摸出了三五两散碎银子:“侯爷说过,这地方就是无底洞,给赌坊送钱而已。多了没有,你呀,就拿这点儿先玩吧。”
况钟也不客气,拿过来之后高高抛弃,然后接在手中,拍了拍公孙修的肩膀:“要不说还是公孙大哥你够意思呢,谢啦!”说完,他转身进了赌坊。
况钟好赌,却绝不滥赌。只有醉心赌局的时候,他才可以做到真正放空自己。一如现在,哪怕面前摆着龙肝凤髓,他也是一颗心思记惦顾诗筠,食不甘味。唯有在赌桌上酣畅淋漓地搏杀一场,他才可以将注意力从中拉回来。
这家赌坊面积不小,赌局也是五花八门,几乎囊括了天南海北的所有玩法。其中有一些,况钟还从来没有见过,想是当地少数民族所好。
况钟在这里转了一圈,最后选定了最简单的押大小。他挤过了里三层外三人的人群:“来来来,各位乡亲父老大哥大嫂,请让一让,让一让,多谢多谢。”来到了赌桌前,正巧有一人灰头土脸地离开了,摇头苦叹。
况钟坐了下来。
此时,坐在他对面的一位老者哈哈笑道,一口地道的官话:“年轻人,你可要小心了,这个位置刚才已经输了十几两银子了。”
况钟抬头望去,但见这位老者年逾花甲,头发乌黑,但两边鬓角雪白,蓄着一部花白的长髯,说起话来如黄钟大吕,中气十足。
他面前摆着上百两白花花的银子,想必刚才赢了不少。
况钟嘿嘿一笑:“多谢老前辈提醒,不过在下偏偏不信邪。赌钱赌钱,不赌,怎么赢钱?”
老者冲他微微一笑,随手拿出了自己面前最大的一锭银子,压在了“大”上。他说道:“老夫年纪大了,理应押大。”
况钟见这锭元宝少说也有十两,他不由咋舌,暗想:这老头儿好大的手笔呀,不过听他刚才那句话,分明是冲着我来的呀。我可不能被他比下去。
想到这里,况钟从碎碎银子里拿出了一锭最小的,摆在了“小”上,呵呵笑道:“老前辈,我年纪小,就押小。”
那摇宝盅的宝官瞪大了眼睛,然后用两指轻轻地捏起了这锭碎银,发出了一声轻笑:“呵,这位小兄弟,你莫不是来这儿开玩笑吧?你这银子,估计也就是二三厘,这也敢来赌?去,别捣乱!”
说完,他扬手一抛。这锭米粒大小的银子便飞了出来。
况钟急忙接住,颇为心疼地说道:“嘿,你这人!这蚂蚱再小也是肉啊。既然是开赌坊,哪里有拒人千里之外的道理?”
那宝官正要发火,老者敲了敲桌子:“好了,就当这小兄弟押了,开宝吧。”
那宝官怒火顿时消弭,恭敬说道:“是。”他打开了宝盅,喝声:“开,三五六十四点大!”
老者哈哈大笑:“哈哈,年轻人,承让承让。你那锭银子留在我这儿了。”
况钟撇了撇嘴:“区区这点儿钱,小爷还是给得起的,送你了。”他又拿出了几钱银子,“啪”的一声拍在桌上:“这次我还押小。”
老者道:“既然如此,那这一回,我还押大。”
宝官摇了三下宝盅:“买定离手,开,双五一个六,十六点大!”
“嘿,邪了门啦!”况钟瞪大了眼睛,他看了一下宝盅旁边前面的开宝记录。竟然连开了十六把大。
老者笑眯眯地看着他:“这回你押什么?”
“小爷不信邪,我就不信他这把还开大!”说着,况钟继续押小。
老者也不多废话,继续押大。
“双六一个一,十三点大!”
……不过四五局,把把开大。而况钟手里也只剩下了五钱银子了。
只见他拿着这五钱银子,移动到了“大”上,所有赌客的目光都跟着他的手移动;但是他却没有将银子放下去,而是想了一会儿,又缩了回来,虚空停在了“小”上,赌客的目光也跟着移过来。
但是没过多久,况钟又伸长了胳膊想要押大。
如此反复,如此犹豫。
宝官都没了耐心:“这位客官,我说您到底要押哪个,您快点儿行不行?几十号人等着您呢。”
“干什么呀,还不能容我想想呀?”
老者端起了桌上的茶,打开碗盖,拂去了浮在茶汤的茶叶,轻轻喝了一口,然后慢慢放下了盖碗。
“奶奶的,小爷还是不信邪,小!”况钟咬牙将银子放了上去。
围观者纷纷发出了一声叹息。眼见这年轻人几局下来便输了三四两银子了,如今还是这么执迷不悟。宝官高喊:“买定离手,开!一二三六点小!”
“嘿,他奶奶的,我就说了不信邪,果然开小了吧?哈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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