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勇说完后,无奈地一笑:“你看我,险些忘记了。况钟贤弟你并非官场中人,又哪里晓得这些了?时候不早了,你先安歇吧。此事也不用劳心,我和家严会劝服小妹的。”
况钟没有再说什么,略一拱手,告辞回去了。
他回到了房间,刚一推开门,便见房间正中央的桌旁端坐一人。惊得他险些跌上一跤。
待借着月色看清楚后,不禁大惊:“是你?”
坐在他房间中的,竟然是脸上泪痕未消的顾诗筠。她撅着小嘴:“你去哪儿了?”
“我……我去如厕了。你怎么来这儿了?”
“哼,我家的地方,我愿意去哪里就去哪里!”
况钟蓦地想起了以前,纪嘉卉也曾这么不声不响地进过他的房间。他暗想:难道你们这些官家千金都有这癖好吗?
他知道顾诗筠心情不好,也不敢多说什么,就站在原地怔怔地望着她。溶溶月光犹如一幔轻纱,若有若无地披在了她的脸上,两行香泪映着晶莹的光,愈发令人心疼了。
“况钟,你站那么远干什么?你腿上还有伤,快过来坐下。”
“是。”况钟呆呆地应了一声,他缓缓走过去,坐在了她的对面。
“你答应过我,要劝我爹的,你现在就去,马上就去!”顾诗筠心烦意乱,双手拍着桌子。
“这……现在这么晚了,侯爷已经睡下了吧?而且,我想……我想……侯爷对你百般疼爱,决然不会害你的。”
“况钟,你知道我远嫁云南意味着什么吗?”顾诗筠双眸噙泪,轻咬樱唇看着他。
况钟愣住了。
“意味着我们永远不可能再见面了。”
况钟嘴巴微张,有千言万语堵在了心口,却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顾诗筠低下头去:“我知道,你很聪明,你喜欢查案。可是……可是你太正直,太刚烈了。有我在,我可以帮你化险为夷,我可以帮你去找你要的线索。但是我一旦去了云南,谁能帮你呢?况钟,我不想嫁,我不想嫁!”
况钟见她哭成了泪人,只得好声劝慰:“顾小姐,我刚才……其实我刚才回来的时候,见到了顾将军。我也提到了,但是他说……他说若是不嫁,便是欺君之罪。纪纲对侯爷虎视眈眈,若这时候悔婚,岂不是落人口实吗?”
“那又如何?他们为了自己的官位,就连亲生女儿亲妹妹都可以牺牲吗?”顾诗筠呜咽道。
况钟道:“并非如此严重,沐将军乃是元勋之后,为人正直,却不至于……”
“况钟,你有没有良心?!”顾诗筠不待他说完便叫道,“当初我是如何帮你的?纪嘉卉要杀你,是我在法场上救了你。事到临头,你反倒帮着他们说话!”
刚刚训斥完况钟,她却转念一想:“是不是……是不是我二哥对你说什么了?”
况钟踌躇说道:“顾将军说,这件亲事已没有退婚的可能了。无论是太祖皇帝还是当今的圣上,都大力支持你们的婚事。顾小姐,事已至此,已经没有了回旋的余地。你……你……”
他只觉得胸口被堵住了,后面的话无论如何都说不出来。
“不,不,还有的,一定还有的。”顾诗筠仿佛魔怔了一般,目光呆滞,口中呢喃念道,“对了,我……我只要出了意外就好。”
况钟听罢,吓得从凳子上跳了起来:“不可,你怎么能胡思乱想呢?千万不要如此。”他以为顾诗筠万念俱灰,一心求死。的确,只要她死了,这桩婚事自然也就取消了。但是他又怎么忍心见她香消玉殒?
况钟苦苦说道:“顾小姐,你贵为侯爷千金,千万不能轻生呀!”
顾诗筠瞪大眼睛看着他:“谁说我要死了?”
她一把拉住了况钟的手:“你带我走!”
“啊?”
“既然躲不过,我们干脆就逃。不管去哪里,天涯海角,我一辈子都不回来了。”
“这?”况钟只觉得一块火炭卡在了喉咙。此情此景,像极了顾诗筠要拉着他私奔。但自古以来,私奔哪有姑娘提出来的?
他怫然摇头:“不可。”
“为何不可?”
“一方是镇远侯府,一方是云南沐家,皆是朝廷大员。我们若是离开这里,他们马上会想到是我带你走了。到时候全国搜捕,我们又能躲到哪里去?何况我家中还有个弟弟,若是他们拿黄镛的性命来威胁,我岂不是对不起我爹娘在天之灵?此事断然不可,求顾小姐休要再提了。”
顾诗筠的手被他轻轻挣脱了,她木然地看着况钟,嗫嚅道:“我第一次见你,是在靖安城。”
况钟不明白为何她说起了这些,只得静静听着。
“那时,我父亲打听到了况捕头有后,想要将你接到贵州,好好照顾。但是又担心你为人不正,我这才主动请缨,去了靖安县成打探消息。第一次见到你的时候,真的让人喜欢不起来。你天生就好像要跟大明的官员作对!”
况钟笑了一下,又想起了当初的那一幕,曹旺德刚刚像打发叫花子似的给了他五两银子。没想到吃碗面的工夫,银子就被顾诗筠偷走了。
他说道:“并非是要与全天下的官员作对,只是看不惯曹缺德。当初我爹明明是被山贼所害,他却说我爹不是因公殉职,不与抚恤。为了这,我才故意与他作对的。”
顾诗筠仿佛没有听见他的话,像极了自言自语:“可是后来,我看到了一个不一样的你。你心思缜密,做事常常出人意表。我这才知道,你并非天生与官员作对,而是天生要肃清天下冤狱。”
况钟喟然叹息:“只是不知道何年何月,我况钟才能实现这个抱负。”
“有多少次,我见你一个人坐在那里,眉头紧皱思索着案情,那一刻,我真的以为你是一个天不怕地不怕的人,我以为这天下没有什么事能难得住你况钟,可惜……我还是错了。况钟,你出尔反尔,我恨死你啦!”说罢,顾诗筠伏案恸哭。
况钟伸出手去,想要好言安慰。但终归男女有别,他的手即将碰触到顾诗筠的时候,又忍不住缩了回来。
况钟见不得顾诗筠如此,他虽然不愿承认,却不知有多少个深夜,梦见了她。若是顾诗筠真的嫁到了云南,两人此生都难见一面了。一想到顾诗筠终日要面对一个并不喜欢的夫君,他便心如刀绞。
“你……你别哭了……总之,我想办法,我一定不会让你嫁到云南的!”况钟心口一热,也不知怎么的让这句话脱口而出。
顾诗筠抬起头来,美眸闪动着晶莹:“真的?”
“真的!”
“拉钩!”顾诗筠将小拇指伸了过来。
况钟讷讷地伸过去了小拇指。
二人尾指相钩,彼此对视。两人都从对方的眼睛中看到了自己的影子。
“况钟……”顾诗筠呢喃轻唤。
况钟真诚地看着她。
“答应我,以后你不要孤身犯险;不管你以后是否混迹官场,都不可以放浪形骸,得罪官员;还有,以后你一定……”
况钟笑了,晃了晃二人相勾的手指:“喂,和你拉钩只是答应了帮你,可没说答应你这么多条件呀。”
没想到,顾诗筠刚刚止住的泪水又再次涌出了眼眶:“哇――人家怕你办不到嘛!”
“怎么又哭了?”况钟一下子慌了手脚,“别哭了,求求你了,别哭了。”
同时,他心中叫苦不迭:沐昂啊沐昂,你到底有什么缺点呀,能把诗筠吓成这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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