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顾诗筠出头为况钟鸣不平,白慕廷心里难免泛起了酸意。他又见公孙修挡在了面前,震慑住了那几个举子。
张姓书生说道:“呵,凭你一个女子能有多大见识?我等皆是举人功名,你们抬手便打,今日里若不能辨个是非黑白,我等就告到大理寺、告到都察院、告到刑部,直达御前!”
他这一声,赢得了同伴们的支持。众人纷纷震臂高呼:“没错!”
“举人也敢打,反了你们了!”
“各位兄台,不要怕,得让他们知道咱们的厉害!”
众人你一言我一语,好不热闹。
公孙修见状,有点儿畏惧了,这些读书人他当然不怕,便来上三五十个他也不放在眼中。可举人毕竟是有功名在身,倘若他们真的上告衙门,万一上面追究下来,终是要连累顾侯爷的。他只恨自己鲁莽,未考虑后果便出手伤了人。
此时,掌柜余正忙不迭地跑上了楼来,见到这些举人老爷们气势汹汹,他顿生惶恐,连忙上前说道:“各位老爷,各位,各位!发生了何事,惹得各位举人老爷不高兴了?”
“余掌柜来得正好,他们动手打人!”
余正扭头一望,认得是顾诗筠,上次她与况钟、纪嘉卉三人一同来的。但他也只是知道她的芳名,不知其身份。
余正走上前去躬身行礼:“顾小姐,您……唉,这些可都是举人老爷,来参加春闱的,您……您……”他也不知道该如何说了,只知道动手打人一定不对在先。
公孙修心想:平日里就数况钟的鬼点子多,他是读书人,白慕廷也是读书人呀,说不定有办法替我们解围。于是他将目光投向了白慕廷。
可是白慕廷此时脸色惨白,紧紧地抿着嘴巴。公孙修还注意到,他乍开的双手狠狠地颤抖着,竟连一根手指都不能弯曲了。
公孙修不禁心中感叹:如此不济事!
眼见得一帮举人吵吵嚷嚷,无论如何不肯善罢甘休,大有要把松月楼拆了的架势。
余正只得冲着顾诗筠连连作揖:“顾小姐,小的求求您了,快想个法子吧,要不我这生意就被他们毁了呀!”
顾诗筠心急如焚,却也不知道该如何是好。她恼恨那举人言语轻浮,却没想到因此惹下祸端。这些举人们颇为团结,看来今日之事很难善了。
其中一名举子觊觎顾诗筠美貌,竟借机伸手抓了过来,虽然口中说道:“跟我们走吧!”但分明是眼角含笑。
孰料,就在他即将抓到顾诗筠的时候,旁边蓦地伸出了一只手来,攥住了他的手腕。
这人惊骇之下扭头一望,却见身边站着一人,此人剑眉星目,双眸间透出一种令人胆寒的正气。他头戴松木小冠,身着松鹤纹湖蓝道袍,腰系一条红色宫绦,正冲着这书生微笑:“好好说话便是,如此美貌的佳人,你就不怕唐突了吗?”
赫然见到此人,顾诗筠心中好生感激,她虽然嘴上不说什么,却本能地躲在了这人的身后。而白慕廷的眼中隐隐现出了怒火。公孙修欣喜叫道:“况钟!我还以为你不来了呢。”
一听到“况钟”二字,举人们纷纷大惊:“你便是况钟?!”
况钟欣然点头:“如假包换。”
“好,你来得正好。听闻你得了圣旨,负责调查贡院命案。如今有人侮辱我们这些举人,况大人又该当如何?”
况钟笑道:“是吗?这位举人老爷请放心,本官自当秉公办理。”他而后转身,一双星眸深情地望着顾诗筠:“顾小姐,这里发生了何事?”
顾诗筠慢慢垂下了眼皮,神态忸怩,没有答话,
公孙修怒道:“况钟,你什么意思,竟审问起我家小姐来了!”
况钟朗声笑道:“公孙将军勿恼,下官既然接受了此案,自当审问清楚。”他一改称呼,将“将军”二字咬得极重。
那些举人一听说面前这个大汉是将军,登时面面相觑。他们不禁心想:这莽汉居然是将军,那他称呼那美人儿为“小姐”,岂不是说这位美人儿比他的将军还要了得?完了完了,怕不是郡主吧?
一群人适才还气焰嚣张,转眼间就个个噤若寒蝉。
公孙修气愤地说出了事情的经过,况钟佯装恍然大悟:“哦,原来如此,也就是说,是举人老爷们看不起我况钟,事情皆由此而起。”
他的眼神瞄着这帮举人。
其中有一位举人姓林,他左右看看,傲然站了来说道:“是又如何?我们不过是席间议论,难道况大人你这也要治罪吗?若是不问青红皂白便将我等治罪,我等反倒没有说错,你况钟不过如此!”
况钟暗暗讶异,觉得此人颇有雄辩之才,他不急不恼,反而微笑问道:“这位兄台好口才,敢问尊姓大名?”
“哼,在下林环,怎么,况大人要报复在下吗?”
“呵呵,阁下一言,确有几分道理。酒席间的戏言而已,不该当真。只是你们这位同科,竟然言语轻薄,调戏我家顾小姐,这又该如何论?”
顾诗筠听他说道“我家顾小姐”,不禁俏脸一红,悄悄低下了头去。
林环哑口无言:“这……”
“呵呵,还说什么青楼呀,什么姑娘的花名呀。《大明律》写的清楚,官员宿娼尚且治罪,更何况你们这些举人呢?还没有做官,便想着眠花宿柳,若是做了官,岂不是要败坏朝廷的名声?我看呐,明日我还是上奏皇上,陈明关系要害才好。”
这些人均从况钟的话语中听出了隐隐的威胁之意。他们默然不语,此事的确是自己理亏。
那林环冷笑一声:“呵呵,看来你况钟也不过是个摇唇鼓舌之辈!”
“咱们彼此彼此。”况钟嬉笑着拱了拱手。
林环与众人拂袖离去。一场风波就此消弭。
公孙修上来拍着况钟的肩膀:“嘿,还是你行!”
况钟却没有理会他的称赞,而是追上去按住了一人的肩膀:“祖举人,请留步。”
那人回过头来,但见此人三十多岁的年纪,生得风流韵致,口阔鼻直。他冷冷道:“况大人还有什么指教吗?”
“指教不敢当,有关科场命案,还是得请祖举人指点一二。”
那些举子们本打算离开,一听说有关科场命案,便又都回来坐下了。只是这一回,他们个个正襟危坐,没有一人敢乱说话了。
此人正是祖鹤,与况钟对面而坐,他说道:“上次大理寺已经传唤过在下了,该说的我也都说了,当场呈供画押,还有什么可说的?”
况钟道:“祖举人不必动怒嘛,况某也是职责所在。来人呀,撤去这些残羹冷炙,上些好酒好菜,我与祖举人边吃边谈。”
余正急忙唤来伙计,将一桌残羹剩饭撤了下去,然后炒了几样拿手菜,重新端了上来。
况钟为了此案殚精竭虑,至今水米未进,这时候大快朵颐地吃了起来。
祖鹤刚刚与林环等人觥筹交错,何况又在诸多举人面前被审讯,这时候殊无胃口,只得观瞧着况钟。心中暗道:这官倒与别人不同,审案就审案,怎么还在这里吃吃喝喝?
看着况钟狼吞虎咽,顾诗筠悄悄向公孙修使了个眼色,二人连同白慕廷离开了。
许久之后,况钟才放下了碗筷,打了个饱嗝儿说道:“哎呀,这松月楼的饭菜真是名不虚传呀。祖举人,你说是不是呀?”
祖鹤道:“大人要问什么,尽管问便是了。”
“这么有名的酒楼,常景文岂能不来此一饱口腹之欲?”
祖鹤大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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