祖鹤惊疑道:“你是如何知道的?”
况钟笑而不语。他猜想常景文家资颇富,又不学无术,来了应天焉能不享受?
祖鹤此时方才明白,面前的况钟着实有些手段,他这才说道:“我虽与常景文同乡,以前却并不相识。这次来到了应天应考,常景文忽然找到了我,说要请我们大同考生一起吃顿饭。可是这次入闱的,不过只有我、常景文、季甲三人。常景文觉得场面不够大,于是他连同山西来的举子一起请了。吃饭的时候,诗文唱和,倒也热闹。”
“那么,依足下看,常景文此人的才学如何?”
不料,祖鹤说道:“此人当真是满腹经纶呀。那日乃是二月初七,我们见秦淮河畔美景怡人,便提出来以此作诗。常景文虽然比别人多花了一些时间,但其诗文颇得意境,在场诸人无不叹服!”
况钟暗暗惊讶:之前季甲说的常景文胸无点墨,为何这祖鹤又说他是满腹经纶?
况钟不由狐疑道:“你说的可是真的?”
祖鹤点头道:“自然是真的,哦对了,你看那边,这便是当日我们题写的诗词。”
况钟扭头望去,只见墙壁上写着许多的诗词。这其中有的笔力雄健,有的却信笔涂鸦,至于诗词质量,也是参差不齐。
祖鹤指着其中一篇诗文说道:“大人请看,当日常景文所写的便是这一首。”
况钟抬头望去,见上面的笔迹的确是出于常景文之手。而所作内容,较之其他的诗篇可说是“冠绝”二字。
他心中不解:为何常景文前后两次反差如此之大?在季甲与祖鹤的口中,简直是在说两个人。而在春闱大试中,三篇文章也颇为不同。到底哪个才是真实的常景文,他又为何会前后迥异呢?
况钟思忖了一会儿,问道:“二月初七那天,季甲可在?”
祖鹤摇了摇头:“那日季甲推说要温书,并没有来。”
况钟心道:这就是了,难怪季甲从来没有提及此事呢。
他问道:“春闱大试,你在哪间号房?”
“丙字四号房。”
常景文在乙字四号房,如此说来,祖鹤与他仅有一墙之隔了。
他随后问道:“应考之时,你可带水具了吗?”
“并没有。”
这祖鹤并没有在乙号房应考,也没有携带水具。看来,凶手并非是他。
况钟随后便问他目下住在了何处,祖鹤说道:“在下住在了连升店。”
这些参加春闱的举子们为博个好彩头,要么住连升,要么住高升。
况钟吩咐他,可能随时会传唤他,然后便让举子们散去了。他一个人走出了松月楼,路上苦苦冥思:为何常景文反差会如此之大呢,难道他还有个孪生兄弟,替他应考?
况钟而后又摇了摇头,科考乃是国家取士的大事,焉能如此疏漏。先冒名取得秀才身份,再冒名取得举人身份,然后再来参加春闱。未免太过戏言了,若能成功,无异于痴人说梦。
况钟一个人沿着秦淮河踽踽而行,丝毫没有注意到身后的一座石桥上,正有个痴痴的身影望着他。
顾诗筠心中不免哀叹:你都不记得来找我了,况钟,你跟我认个错又怎么了?
“顾小姐,那边风景不错,我们不如去那边走走吧。”白慕廷从后面走过来说道。
顾诗筠不言,转身朝着那个方向走去了。
况钟百思不得其解,一个人又着实无聊,反正回家之后顾诗筠也不理他。他一边心系悬案,一边哀叹情路多舛。不知不觉,竟然来到了鸡笼山。
况钟抬头望着这座巍峨的高山,不禁苦笑:怎么来到这里了?
他心想,夜已经深了,山路难行,便转身往回走。
不想这时候,路边忽然有人喊了一声:“况伯律!”
况钟扭头望去,只见姚广孝坐在了路边的小食摊上,他面前的桌上放着一壶热酒,两只鸭头。
况钟连忙快步走上前去,拱手行礼:“下官见过姚少师。”
姚广孝“嘿嘿”一笑:“你小子,这么晚了上山,是不是遇到什么难处了?”
况钟也不隐瞒,他坐下后,说出了心头的困惑。
谁知,姚广孝听完后连连摆手,笑呵呵地说道:“你呀,终归是年轻。案子一时解不开,倒也不算什么,关键是你与镇远侯的千金,这件事可怠慢不得。”
“唉,叫大人见笑了。况钟自问无能无才,哪敢开这口?”
姚广孝捋髯笑道:“你断案的时候快刀斩乱麻,老和尚在一旁看得都过瘾,怎么遇到这事反而婆婆妈妈了?顾小姐若不是对你有意,一位未出阁的姑娘,缘何住在你那里?”
“那是因为有公孙大哥跟着,何况我将后院收拾干净,请她住在了那里。上下人等,除了丫鬟,没人敢轻易去后院的。”
“呵呵,这些也只是你知道啊。唉,这层窗户纸,终归还是要捅破的。”
这件事,不少人都劝过况钟了,他说道:“先考大仇未报,怎么会先想这种事呢?对了,上次让辞大师……”
姚广孝道:“已云游四海,不知所踪。”
况钟心中很是好奇,姚广孝既然帮朱棣起兵夺得了天下,却为何对让辞的身份讳莫如深,以他的聪明才智,不可能不知道让辞是谁。
“姚少师,为何你会认识让辞大师,又为何肯将他引荐给我,为何……”他一连串的问题抛了出来。
姚广孝微笑说道:“你呢?你况钟不过是靖安一村野小子,却敢与知县大人作对,甚至身为布衣的时候,纪嘉卉的面子你都不给,这又是为何?从靖安去了贵州,然后又只身来到了应天。你以前看不起这些当官的,可如今你不也成了一个衣冠禽兽吗?”
况钟怔然。
姚广孝端起了面前的酒盅,一饮而尽,他放下了酒盅缓缓说道:“这一切,皆因命运使然。命中注定你该当这个官,主持公道。我年轻的时候,遇到了袁珙。”
况钟心中一惊,袁珙乃是天下有名的相士,相人之准,无有不中。
姚广孝道:“他就对我说:你这个和尚好生奇怪呀,你这双三角眼长得像是生病的老虎,天性使然,嗜好杀戮,将来也一定会成为刘秉忠(元朝的官)那样的人呀!”
姚广孝说完,哈哈大笑:“我那时候只当这神棍放屁一般,可是现在呢,一切都被这老神棍说中了呀。这就叫命中注定。”
况钟默然。
他与姚广孝边饮酒边畅谈,真不知时日,当况钟大醉后,已然是后半夜了。姚广孝心道:我扶你上山反为不美,罢了,老和尚今天就送你回家吧。
当姚广孝搀扶着况钟回来的时候,顾诗筠急忙迎了出来:“诗筠见过姚少师。”
可怜姚广孝上了偌大年纪,还要搀扶着醉死的况钟,只得说道:“免……免……免礼,顾小姐呀,快来帮老和尚一把,先将这只醉猫扶进去再说。”
前厅内吵吵嚷嚷,终于惊动了白慕廷。他来到这里后,只见况钟醉得软在了太师椅上,旁边要不是有顾诗筠与一个老和尚扶着,只怕况钟非得滑落在地不可。
顾诗筠不免抱怨道:“唉,他可真是没分寸了。身系命案,如何能醉成这样?”
姚广孝却不以为然,呵呵一笑:“顾小姐这是在怪老和尚啦。”
顾诗筠急忙一拜:“姚少师恕罪,诗筠失言了。”
白慕廷心中一颤:姚少师,这位貌不惊人的老和尚便是姚广孝啊!
他急忙进入了厅中,扑通跪倒:“学生见过姚少师!”
姚广孝吓了一跳,扭头看着他:“你是何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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