客如云酒楼内,二楼的顾诗筠若有所思,面对着面前一桌的美酒佳肴却食不甘味。
公孙修站在一旁,低声说道:“小姐,用膳吧。”
顾诗筠却不为所动,她扭头望着窗外的蒙蒙细雨,细声呢喃:“好一场秋雨呀。”
公孙修踟蹰道:“是呀,想必况公子已经快到南昌府了。”
顾诗筠笑了一下,只是这种笑容任谁都可瞧得出勉强二字:“他和纪嘉卉很配吗?”
公孙修一愣,不知如何作答。
昨日,那辆华贵的车轿奔波了半夜。今日天刚亮,便又急匆匆赶路。
靖安距离南昌府仅有一百三十里路,此刻已经可以看到南昌府的城墙了。
王胜策马靠近了车轿,躬身说道:“小姐,我们已经到南昌府了。”
纪嘉卉在轿中看着况钟,甜甜一笑:“知道了,直接去宁王府。”
“是。”
况钟被她笑得心底发寒,便有意讨好说道:“到底是兵贵神速呀。”
“况钟,一会儿见到了宁王,你也不必害怕,有我在,保你没事的。”
况钟心道:正是因为有你在,我才害怕的呀。你寸步不离地跟着我,只怕我和顾诗筠的误会越来越深啦。
很快,四名锦衣卫拥着车轿驶进了南昌城。
明时,江西承宣布政使司下辖十三府七十八县,南昌府是其中的重中之重。经济繁荣,民生安乐。比之小小的靖安县何止千里?
宁王府在南昌城的中央,原本是承宣布政使司,颇有威仪。只是较之王府,自然又显得小气了。由此可见,宁王虽贵为太祖之子、皇亲国戚,境遇却是大不如前了。
车轿停在了宁王府门口,王胜下马,上前恭恭敬敬呈上了拜帖。
门房转身进去呈报。
不多时,只见府内走出来了一人,此人年纪二十七八,骇下蓄着一部短须,面容白净俊秀。束发戴着一顶道门芙蓉冠,身穿一件青色道袍,手执飘洒拂尘,飘飘然若神仙之概。
况钟被王胜等人搀下马车,坐在了四轮车上。他见到此人,心中纳罕:怎的宁王府会派出一位道士相迎?
不想,纪嘉卉却盈盈上前,道了个万福:“侄女见过宁王殿下。”
这一声,险些让况钟惊掉了下巴。谁能想到眼前这个作道士打扮,面容清癯的人竟然会是当年镇守边塞、手握重兵的宁王殿下?
只见宁王哈哈一笑,扶起了纪嘉卉:“侄女不必多礼,我与令尊也有许多时日不见了,不知道纪大人近来身体可好?”
“劳殿下惦记,家父安泰。”说着,纪嘉卉回身望着四个锦衣卫。
四人纷纷跪拜:“参加宁王千岁。”
“好,都请起吧。”这位宁王始终一副笑呵呵的模样,不像是修道之人,若是胖上些许,倒有些像弥勒佛了。
宁王忽然看着坐在四轮车上的况钟:“这位小兄弟是?”
况钟连忙欠身:“草民况钟,见过宁王千岁。因为有伤在身,请千岁恕草民不能全礼之罪。”
宁王一捋短须:“无妨无妨,哈哈,来,请进府吧。”
进入了宁王府,只见这里规制严整,布局得当。这里原本是布政司,乃是治理江西一地的首府。也是况钟生来所见过的最为华贵的府衙。
只是当他知道这就是宁王府后,心中难免有了一丝怜悯之心,觉得这种地方万万配不上这位和善的王爷。
众人到了厅堂,宁王坐在了正首的位置上,一搭拂尘:“侄女不必拘礼,坐吧。”
自古以来,王爷地位之尊崇可说是非等闲视之。纵然公侯伯子男恩赏赐爵,也不及王爷之万一。纵然功高盖世之臣子,见到王爷也莫不毕恭毕敬。
可是纪嘉卉却只是说了一句:“多谢殿下。”便敛裙而坐。
宁王又冲四名锦衣卫说道:“好了,来我这里不要拘束,各位也请坐吧。”
四名锦衣卫岿然不动。
纪嘉卉说道:“既然王爷千岁发话了,你们还不谢过王爷?”
“是。”这四人先向纪嘉卉行礼,然后才冲宁王行礼,“谢王爷。”最后才一一坐下。但一张椅子也不敢坐满,只是稍稍挨着边坐了。
宁王笑着说道:“嘉卉贤侄,我想起了当年和令尊纪大人同在北平时的事了。那可真是惬意快活得很呀。”
况钟望去,只见这位宁王虽然脸上含笑,只是那双笑眼之中带着许多的凄楚。
他表面上说是想念身在北平的日子,可那时候也是他被当今圣上夺去兵权、被软禁的时期。
只听纪嘉卉说道:“家父也常常念及王爷,说王爷顾全大局。若不是您,恐怕北平城也不能固若金汤。”
宁王挥了挥手:“呵呵,那都是顾同知的功劳,我可什么都没做。”
况钟心中深以为然:北平城能守得住,那多亏了当今太子与顾侯爷勠力同心。
宁王叫人奉茶,只见下人端来的茶器乃是最不起眼的粗瓷,而且茶汤浑浊,似乎也不是什么好茶。
况钟拿起来喝了一口,只觉得入口干涩,可说得上是十分难喝了。
宁王见他这样,笑道:“小兄弟,是不是很难喝呀?哈哈,我这人好清静,也不会让人去外地采办好茶。这江西境内倒是有几款入得口的,可惜呀,我志不在此。小兄弟勿怪。”
“哪里哪里,王爷严重了。”况钟连声说道。这位王爷如此客气,反倒让他无所适从了。
宁王问纪嘉卉:“嘉卉贤侄,你们这次是来南昌府游玩的吗?那可要多逗留一段时间,我派人做向导。”
“殿下,”纪嘉卉答道,“说来无礼,侄女也不是来南昌府游玩的,而是因为一件案子。”
“哦?”宁王面露疑惑之色。
纪嘉卉说道:“这位况钟,虽然年纪尚轻,但是已屡破奇案。”
况钟心头苦笑,自己幼年时破了一起盗窃案,前不久破了靖安县的一件凶案,只有此两案而已,哪里说得上是屡破奇案了?
纪嘉卉自然不会明白他心中所想,只是对宁王说道:“三个月前,靖安县发生了两件命案,案情诸多疑点。殿下想必已经听说了。”
凶案破获后,必然要上呈州府及刑部。靖安县归属南昌府管辖,因此纪嘉卉才会这样说。
谁知,宁王却茫然摇了摇头:“我最近沉迷修道,不问政事已经很久了。”
纪嘉卉微微一笑:“是侄女糊涂了,当初破了这两宗命案的,就是殿下眼前的况钟。可如今,靖安县内又发生了一桩奇事,侄女与况钟顺着线索来到了南昌府,恳请殿下可以助一臂之力。”
宁王轻轻点头,沉吟道:“这是自然,只是不知你们要找何人?”
纪嘉卉的目光看向了况钟。
况钟拱手说道:“敢问王爷千岁,是否知道彩云班?”
宁王说道:“这个自然知道,我已邀请他们来到了南昌府准备一场表演。”
况钟正要说话,不想却被纪嘉卉打断:“哦?不知王爷为何此时请彩云班呢?”语气中带着狐疑之态。
况钟恍然了,原来这位宁王也是锦衣卫所监视的目标之一。
请一台戏班,于王府来说不过是寻常娱乐而已,区区小事却引得纪嘉卉疑心。
宁王却也不慌,笑着说道:“我最近醉心于修道,好黄老之学。今日九月二十八,乃是华光大帝的贵诞,我是想好好庆祝一番。”
见纪嘉卉还是有所疑忌,况钟在一旁对她说道:“王爷所言不虚,江西一地民风淳朴,九月二十八这一日也会有民间活动,庆贺华光大帝生辰。”
纪嘉卉笑了一下:“既然如此,敢问殿下,彩云班现在何处?”
“正在后院,我带侄女去见见。”说罢,宁王一甩拂尘,站起身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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