靖安县衙外,早已聚集了赶过来看热闹的百姓。大家或指指点点,或踮起脚尖眺望,都想一睹杀人凶手的“风采”。言语中更是极尽嘲讽之能。
只见一个魁梧的男子冲身边的人问道:“二哥,今天是什么官司呀?”
“嗐,你不知道,醉红楼杀死和尚、粤海镖局杀死万振虎的凶手抓着啦。这不是曹大人升堂正要审问吗?”
“嘿,这下可有热闹瞧了。”
大堂之上,两边的衙役用手里的水火棍敲着地砖,整齐划一地喊着堂号:“威——武——!”
只见知县大人曹德旺身穿青色的官服,迈着官步走了上来。他先是坐下来整了整官帽,轻咳一声,拿起了惊堂木一拍,高声喝道:“带嫌犯!”
守在门口最近的一位衙役大声喊道:“带——嫌——犯!”
话音刚落,就见两名捕快押着一人进来了。这人浑身的血污,手铐脚镣皆是镔铁打造,沉重非常。两名捕快一路拖行,带他进了大堂。一松手,这人便直接摔在了地上。
“啪!”曹德旺又击了一下惊堂木,喝问道,“堂下何人?”
嫌犯并无应答。
捕快说道:“回禀大人,醉红楼与粤海镖局皆是此人所为。这人乃是七门镖局的镖头,名叫康达。”
曹德旺长长地“哦”了一声,他说道:“康达,本官念你有伤在身,可以免跪。我且问你,你是如何杀害那个和尚的,又是如何害死了万振虎,你与他二人有何恩怨?从实招来!”
康达一动不动,只是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并不作答。
曹德旺轻皱眉头,嗓音不禁提高了一些:“康达,可听见本官问话吗?”
康达仍是不答。
“岂有此理,给我大刑伺候!”曹德旺怒火中烧,直接从红色的令箭筒中拿出了一只签子,丢在了地上。
彼时断案,官员桌上放置四只令箭筒,分别为“执”、“法”、“严”、“明”。“执”字签为逮捕令,捉拿凶犯所用;而另外三支筒则分别对应白、黑、红三色字签,法度不同。其中以红签最甚。
当堂的衙役们得到了号令,哪里还敢怠慢?当即捧上来了夹棍。这种刑具以三根相连的粗木棍夹挤受刑者的胫骨,疼痛难忍。
围观的百姓之中已经有人捂起了眼睛。
四个衙役上前,两个摁住康达,不让他有所挣扎。另外两人负责行刑。
曹旺德大喝一声:“用刑!”
岂知话音未落,便听到了县衙外有人敲鸣冤鼓。“咚咚咚咚……”数声传来,甚是急促。
“何人?是何人击鼓?”
一名站岗的捕快小跑进来:“回禀大人,是一不满十岁的孩童,手持讼状,说是要替康达伸冤。”
“岂有此理,一个小小的孩童也敢来这里捣乱?给我轰出去。”
捕快转回身,却不料看到那孩子跑进了院内,一眨眼的功夫便来到了大堂。这孩子衣着朴素,脸上稚气未消。一进入大堂,便跪在了地上,手中的状纸高高举过了头顶:“青天大老爷,小民要伸冤。”
曹旺德气得胸口剧烈起伏,之前就听况钟称呼他为“青天大老爷”,令他觉得这五个字是对他的嘲讽,当即说道:“你有何冤情?”
“康大叔是冤枉的,他没有杀人!”
“放肆!”曹旺德猛地一拍惊堂木,“康达在粤海镖局行凶,所有人都亲眼得见,难道还会是假的吗?”
“青天大老爷,小民所说的句句属实。粤海镖局总镖头死的那一晚,康大叔一直和我在一起,绝没有可能杀人!”
坐在一旁的师爷聂文星突然把笔停在了半空,他犹豫了,不由心中暗忖:这可如何是好?眼看案子就要结了,曹大人保住官职,我也能保住饭碗,可如果这孩子说的是真的,岂不是另有嫌凶?
聂文星的一双老鼠眼不禁望向了曹旺德。
曹旺德沉默了一会儿,忽然和颜悦色地问道:“孩子,你叫什么名字,和康达是什么关系呢?”
“回大人,我叫欧丰演,是……是七门镖局的,康大叔是我唯一的亲人。”
曹旺德听完后顿时敛起笑容,重重地一拍惊堂木:“哼,可知在公堂之上作为证有何罪过?念尔年幼,又是初犯,不予追究。来人呀,把这孩子给我轰出去!”
一名衙役出列,推着欧丰演往外走。欧丰演却高声喊道:“康大叔不是凶手,他不是凶手!”
“哼,一个孩子的的话能有几分可信?给我用刑!”
“且慢!”堂外又是一声高呼。
曹旺德循声望去,只见来人居然是况钟,他旁边还跟着白慕廷。
曹旺德更加气愤了,吼道:“不用理会旁人,用刑!”
衙役们不敢违抗,夹棍使劲压了下去。本就昏昏沉沉的康达,瞬间惊醒,他惨叫一声,如同野兽临死前的哀嚎。
况钟冲进大堂,推开了行刑的衙役,大声说道:“曹……曹大人,我已经说了且慢了,为何还要用刑?”
曹旺德冷笑道:“怎么,连你也要来管我怎么断案吗?况钟,本官问你,你身居何职,官位几品啊?”
况钟一时哑然。
“呵呵,本官再问你,你可有功名在身?”
况钟还不作答。
曹旺德很是得意,之前况钟处处压他一头,如今终于被自己说的哑口无言了,他说道:“你私闯公堂,打断本官判案,等本官料理了这件案子,再来找你算账。给我接着用刑!”
衙役们正要施力,况钟突然又叫道:“慢!”
“况钟,本官三番四次忍让,全是看在了你父亲的面上。若是再敢扰乱公堂,就让你先尝尝这夹棍的滋味儿!”
“曹大青天,我况钟虽是白丁,但我这位兄弟,”他一把拉过了白慕廷,“可是秀才的功名,您总要给几分面子吧?”
曹旺德说道:“本官中举之时,你们尚且不知道在哪里呢。何况赐予功名乃是皇恩浩荡,理应时时想着报效国家,而不是让你们在这里抖威风。”
他接着看了一眼白慕廷,只见白慕廷低着头,浑如筛糠。
曹旺德得意地一笑:“白秀才,本官知道你寒窗苦读,颇为用心。本是个可造之材,若是假以时日,必然可以成为朝廷的栋梁。只是希望你交友谨慎,切莫误了自己的前途呀。”
好歹毒的用心!曹旺德三言两语,竟然要挑拨况钟与白慕廷的关系。
况钟伸手指着他:“你……”
“今日之事,非尔等可干涉。白秀才,望你也能三思,若是和某人沆瀣一气,本官定然要上报,夺了你的秀才功名,来人,用刑!”
衙役们再次行刑,康达痛得死去活来,嗓子都喊哑了。
况钟想要上前阻拦,却被衙役们拦住了。他万分焦急,却又无可奈何,只得对白慕廷说道:“老白,你还傻站着干什么,赶紧想想办法呀!”
白慕廷也快急哭了:“我还能怎么办呀?曹大人已经说得很清楚了,况钟,我们只是一介草民呀,算了吧!”
况钟瞪大了眼睛,不可思议地看着这位最好的朋友。
过了不到一炷香的时间,康达彻底昏死了过去。
曹旺德颇为得志,说道:“让他画押。”
衙役们接过来了聂文星写好的供状,走到昏死的康达面前,拿他的手指舔满了印泥,盖了上去。
曹旺德笑着,拍了最后一下惊堂木:“上报刑部,结案!”
大堂上的人,三三两两的散去了。唯有况钟站在了原地,失魂落魄的。
白慕廷上前拉了他一下:“况兄,走啦。”
可是况钟却纹丝不动,形容失魂落魄,他嘴唇翕动,仿佛是在呢喃自语。
好半天,白慕廷才听清他说的是什么。
只听他喃喃念道:“怎么能这样呢,怎么能这样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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