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夜,康达终于醒来了。他张开沉重的眼皮,却看到了面前的况钟,此外,上次见过的白秀才也在。另外旁边站着一位高壮精猛的汉子,还有一位明艳的少女,这二位不曾见过。
康达正在迟疑间,忽然有一个孩子撞进了他的怀里,带着哭腔喊道:“康大叔!”
康达低头一看,正是自己的少镖头欧丰演。康达此刻极度虚弱,却也忍不住流泪。七年前,狮子山的那场惨剧都没能让他掉下一颗眼泪,如今却抱着欧丰演嚎啕。
这一幕,看得所有人都唏嘘感慨。
况钟走前上去,轻声说道:“康大叔,我们把欧丰演给你带来了。”
康达周身一颤,双臂死死地抱紧了欧丰演,口中喊道:“我……我是凶手,我杀了万振虎,是我杀的他!”他的声音更显沙哑,破锣一般,应是受了酷刑哀嚎所致。
况钟回身指着顾诗筠对康达说道:“康大叔,这位是当朝顾侯爷的千金,她已经答应代为妥善照顾欧少镖头了。”
顾诗筠听罢一愣,心想自己只是答应了给欧丰演一笔银子,何时说过要照顾他了?这个况钟又胡说大话了。
况钟却看着康达:“你有什么委屈,我们也会帮你的,真相到底是什么求求你说出来好不好?难道你甘愿替凶手伏法吗?”
油灯下,康达的那张脸尤为恐怖,却也看出了他内心的五味杂陈。他舔着干裂的嘴唇,许久过后才从喉咙中挤出一声:“真……的吗?你不是在骗我?”
况钟坚定地点点头:“是真的,顾侯爷何等身份?一言九鼎。”
顾诗筠心头暗暗埋怨他:怎么把我爹也卷进来了?
她担心任由况钟继续说下去,说不定要把满朝文武也搬出来了,上前盈盈说道:“康大叔,我们知道你并不是凶手,七年前到底是怎么回事?你为什么要说自己是凶手呢?”
康达看着面前的这些人,喉头鼓动,许久才咬牙说道:“我就是凶手!”
四人面面相觑,没想到即便是将欧丰演带来,康达仍旧坚持这么说。
欧丰演哭着:“康大叔,不,你不是凶手,你是被人冤枉的,你为什么非要说你是凶手呢?我还等你回家呢,我还等你教我武功呢!”他将脑袋贴在了康达的胸口,悲声大放。
康达却一把推开了他:“滚回去!回去好好练功,我死了之后,少镖头要多多保重,别辜负了总镖头的一番苦心!”
欧丰演被他这么一推,踉踉跄跄倒退几步,差点儿倒在地上,多亏公孙修眼疾手快,及时扶住了他。
顾诗筠不觉恼怒:“康达,就算你有委屈,也不必把火撒在孩子身上啊!况钟,况钟?”她想让况钟说几句,可是叫了两声全无回应。她扭头望去,却发现况钟正在一动不动地看着康达。
康达被他用一种审视的眼神盯着,那种眼神似乎是可以直击人心的。康达慢慢低下了头去,眼神躲闪。
“这个人,”况钟声音低沉,慢慢说道,“是在替欧总镖头报仇对吗?”
康达虎躯一震,猛然间抬起头来看着他。
况钟缓缓说道:“康大叔你是忠义之士,所放心不下者,唯有两件事。第一,是眼前这位少镖头;第二,便是七门镖局七年前在狮子山全军覆没。这两件事,都是值得你豁出性命去做的。”
康达的呼吸渐渐加重,屋内所有人都屏住了呼吸。
况钟继续说道:“眼下,袁总镖头了了你前一桩心愿;只剩下了第二件,有人替七门镖局报了仇,你心怀感激,所以宁可承认自己是凶手,也要保护他是吗?”
顾诗筠听得倒吸了一口凉气,她全然没有想到这一节。
况钟双目死死地盯住了康达:“你愿意替他去死,是因为他在你眼中,是真正的大侠,是替你主持公道的人!醉红楼的那个死者、粤海镖局的万振虎,都有份儿当年策划参与杀害欧庆海,对不对?”
康达的呼吸越来越急促,却仍旧不敢抬头看着况钟。
况钟突然往前猛地探头,他的脸都快要贴住康达了,他的声音很低沉很低沉:“凶手到底是谁?”
“我不知道……啊!”康达推开他,却不小心牵动了伤口,他捂住了胸口,气喘如牛,“不对,你说的都是错的,一点儿都没有说对,根本没有别人,我就是凶手。醉红楼的人是我杀的,万振虎也是我杀的!”
况钟却笑着摇了摇头:“那醉红楼的那位叫什么名字?”
康达一愣,半句话都说不出来了。
况钟说道:“如果我所料不错,这个人善用毒对吧?七年前你们在狮子山,他负责什么呢?是下毒?欧丰演总镖头因为喝了有毒的茶或者是吃下了有毒的饭菜,所以才被人所害。”
“不是,不是。是我下毒杀的这个人!”康达极力辩解,可是任在场的每一个人听起来,都是那么的苍白。
况钟看了看旁边的欧丰演,他叹了口气:“最可怜的就是这孩子了,连他爹死于何人之手都不知道。”这句话颇有悲悯之意。
“是……是万振虎,你说的没错,还有醉红楼的那个镖师,叫邵云。”许久之后,康达幽幽开了口。
听到他这句话,大家都松了一口气,康达终于有所松动了。
况钟没说话,而是伸手将欧丰演拉到了自己身边,说道:“丰演,好好听着。”
欧丰演出生没多久,父亲欧庆海就遇害了。他对于父亲的印象很淡,但是却不止一次听康大叔提起过。七年前到底发生了什么,他也只是知道一个大概。
欧丰演轻轻点了点头,一双清澈的眼睛望向了自己最为仰慕的那人。
康达舔了舔干裂的嘴唇,说出了七年前的往事。
七年前,有一个客人来到了七门镖局,请代为护送东西到常德府。来人身长七尺,亭身玉立,看模样打扮像是一个读书人。他委托欧庆海护送一批珠宝。
欧庆海以前就去过常德府几次,沿途的路径也算熟悉,当即答应下来,双方签好了文书后,那书生就走了。
欧庆海考虑到这批珠宝价值连城,所以便点了镖局上下共计三十二人一同押送。康达自然也在其内。
冬月初,欧庆海等人上路。初始倒也算顺利,这一路上平平安安,也不见有什么毛贼觊觎货物。
七门镖局虽然只是蜗居在小小的靖安县,但是欧庆海声名在外,加之镖车上插的那杆“七门镖局”大旗,就足以震慑宵小了。
冬月十一,他们距离常德府只有不到百里地了。
当天晚上,康达打好了一盆热水端给了欧庆海:“总镖头,烫烫脚吧。”
欧庆海说道:“好,辛苦了。”
“总镖头这是哪里话?来。”康达帮欧庆海脱去了鞋袜,服侍他泡脚。
欧庆海心情大好:“明天天黑前就能到达常德府了。”
“是呀,不过总镖头,咱们明天要经过狮子山,那里地形险要。我听说有强人出没。”康达表示了担忧。
欧庆海却哈哈一笑:“不妨事,这趟路我也走过几趟。七门镖局四个字,那也不是白给的,何况我们精锐尽出。几个小毛贼不必放在心上,料定他们也不敢乱来。明天到了常德府,好好犒劳犒劳你们。”
“多谢总镖头。”
第二天,欧庆海特意让大家早起。收拾行装,检查车辆,然后就准备离开了。
没想到这时候店家却追了出来:“镖爷,镖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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