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况钟尚未起床,应天府衙便来人了,只说是应天府尹向珤有请。
况钟急忙匆匆洗漱,换好了衣服,赶去那里。他走得匆忙,连拐杖都没有来得及带上,也没有察觉自己伤势痊愈,已经可以不凭借拐杖行走自如了。
到了应天府衙,二人行过礼,况钟问道:“不知向大人相邀,是否陆香儿一案有了进展?”
向珤道:“正是为此。上次将陆香儿的尸体带回,本府贴出了告示,实指望有人认领尸体。不想今日一早,便有一对儿老人前来,说陆香儿是他们的女儿。本府一时拿不定主意,想到你况大人身负皇命,所以特意派人请你过府一叙。”
况钟惊得站了起来:“陆香儿父母何在?”
向珤挥了挥手,命人通传。
不多时,有两位老人来到了厅中。二人皆皓首白发,年逾五旬,身上衣衫质朴。那二人跪下:“小民(民妇)见过二位大人。”
向珤不言,况钟道:“二位快快请起,请坐吧。”
那老汉连忙挥了挥手:“草民不敢。”
向珤此时才说道:“不妨,这位乃是况大人,负责令嫒的案子。他如何说,你们便如何照做就是了。”
老汉这才行了个大礼:“谢况大人。”与妻子一并坐在了下首。
况钟问道:“敢问二位,与陆香儿可认识吗?”
“自然认得,这香儿,乃是我的亲女呀!”说到此处,二人不禁悲从中来,老泪潸然。
老汉随后说道,他叫陆老三,世居应天城郊。与妻子陆黄氏育有一女,取名陆香儿。陆老三家境贫寒,将此女更是视为了掌上明珠。陆香儿十六岁那一年,去了绣船上作女红。
陆老三长叹:“本以为女儿长大了,家里的日子也过得好了些。我和她娘还商议过,说寻一老实人家,将女儿嫁出去,我们俩的心愿也就了了。可谁能想到,香儿,香儿她……”老汉情绪激动,再也说不下去了。
况钟内心也颇为动容,他缓缓问道:“你们上次见到陆香儿,是什么时候?”
陆老三带着悲腔道:“已是去年四月底的时候了。”
向珤在一旁也听出了端倪,他问道:“怪哉,你们就住在应天,与令嫒近在咫尺,为何这许多时日都不见呢?”
那陆黄氏开了口:“大人容禀,此事说来也算是一桩家丑了。我与她爹商议,说同村的廖家有一位公子,自幼苦读诗书,为人正直。不如就定下这门亲事吧。廖家日子过得清贫,我们两家也算的是门当户对。只是不想,这件事说与女儿后,她百般不从。我家老头子性子又急,吵了两句嘴。第二天,香儿便负气离家出走了。”
“你们不曾找过吗?”
“一开始,这老头子顽固得很,可我知道他是刀子嘴豆腐心。嘴上说着不管女儿死活,但是时间长了,他也想。两个月之后,我们去找了绣船上的船老大。可那船老大说,香儿早就辞别了,连工钱都没有拿,也不知道去了什么地方。”
待妻子说到此处,陆老三抑制不住悲愤之情:“二位大人,杀我女儿的凶手,一定是那船老大!”
“何以见得?”
“即便是我女儿辞行,他也该派个人告知我们。要不是我二人找上门去,他还不肯说呢。一定是他杀了香儿!”陆老三越说越激动,“我女儿身上带伤,定然是那船老大囚禁了香儿,每日里拷打,致她死亡的!女儿呀,我那可怜的女儿呀!”
此言乍听起来倒也合情合理,只是况钟却沉默着。此事未必会这么简单。
他接着询问道:“那船老大姓甚名谁,又是哪条船?”
陆老三答道:“姓杜,叫什么我们从来不知道,人们都称呼他杜七。”
陆黄氏补充道:“他常年在秦淮河上,驾着一条红色的船,船首有一只绿色的大牡丹花!”
况钟点点头,暗暗记在了心头:“二位,据你们所知,令嫒可有什么仇家么?”
二老面面相觑,然后又不约而同地摇了摇头。
陆黄氏道:“我们是穷苦人家,常对香儿说:只身在外,不可惹事,遇上了事也要隐忍为上。她绝不会有什么仇家的。”
陆老三也重重点头:“正是呀。大人可以去我们村子里打听打听,村里人没有不说香儿好的。这样一个好姑娘,绝不可能有什么仇家。定然是那杜七见色起意,害了我女儿呀!”
况钟知道这俩人也有半年多的时间没有见到过陆香儿了,所言不可谓不信,却也不可全信。他思忖片刻后,便对向珤提出,想要去看看陆香儿的尸体。
向珤同意了。
况钟来到了停尸房,仵作也在此处。
仵作道:“大人,小人细细勘验过了。陆香儿身上带着旧伤,像是临死前十几个时辰造成的。此外,也确如大人所言,的确是下毒。死亡时间是当夜的丑时初刻。”
况钟问道:“可有行房痕迹?”
“并没有,死者衣着整齐,且至今仍为处子之身。”
仇杀,还是情杀?陆香儿身无长物,不可能是为财杀人了。况钟沉思许久:“可能验出死者所服是何种毒药吗?”
仵作道:“从症状来看,当为砒霜。”
况钟轻轻颔首,忽然,他在一旁看到了一双残破的绣花鞋,便拿在了手中仔细观瞧。
仵作说道:“这双鞋,正是死者所穿的。”
况钟忽然注意到在鞋子的后脚跟部位,竟然有白色的灰尘。而且混杂着泥土,厚厚的一层。
况钟凛然一动,他捏下来了稍许,凑在鼻尖嗅了嗅。石灰!
他随后吩咐仵作,小心照看尸体,不可使人乱动。
仵作应道,大人放心。
随后,况钟便离开了应天府衙,乘车去往了秦淮河畔。这一路上,他都掀开车帷,一双鹰目警惕地左右巡视。
车夫乃是况钟府上的,名叫鲁明,说道:“大人呀,天气凉,您在车里歇着,咱们把帘子放下来。一会儿到了小的叫您就是了。”
“鲁大哥,您是应天人吧?”
“呵呵,正是,家里父母死得早,小时候讨饭长大的。没别的本事,在恒祥当铺学会了驾车。幸得遇上了大人。”
“鲁大哥,这应天府如今可有哪里在盖楼吗?”
鲁明想都不想:“从这里拐过两条街,在路南边有人再盖一座牌楼。”
“什么牌楼?”
“大人恕罪,这个小的就不知道了。只是看着恢弘大气,想是哪位朝中重臣的吧。”鲁明又说了一句,“说起来,我们如果去秦淮河,正巧路过,大人可要驻足一观吗?”
“可。”
鲁明扬鞭,马车快中有稳,很快就到达了那里,他勒住了缰绳,请况钟下车。
况钟下来后,便见到面前赫然立着一座尚未完工的高大牌楼。此牌楼为冲天式,檐牙高啄,气势非凡。
只是尚未完工,还看不到上面所篆刻的字迹。牌楼之下,数十名的工人们在忙碌着。
况钟余光瞥到了一个角落,他瞧过去,只见有四个工人正在搅拌着石灰,白雾升腾,模糊了视线。
而此时,一个五大三粗的汉子走了过来,冲况钟摆着手:“这里施工,不得通过,请绕行吧。”
况钟冲那人一抱拳:“打扰了,敢问这是何人所立的牌楼啊?”
那人面有得色,朝着左边高拱手:“此乃是皇上下令,为了表彰汉王功绩所立的!”
况钟大惊。他决然想不到,这座牌楼,竟然是朱高煦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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