丈夫异常暴怒,秦夫人同样也是俏面含煞,平日里那娇媚的模样已是半点都瞧不见了。
大家闺秀?去他妈的大家闺秀!若非骨子里还保留着父亲从小植入在她心中的观念,秦夫人这会就要开口骂人了,而且是怎么难听怎么骂!她的宝贝儿子从小到大,哪里吃过这么大的亏?还是两次,而且偏就是同一个人造成的。和解?秦夫人压根就没考虑过!上次她就反对丈夫撤诉。儿子捡回了一条命,是他命大,不代表钱家做的事就可以一笔勾销。人总是要为自己做出的事负责,若是轻易放过钱正鹏,谁知道会不会还有第二次?结果呢?拗不过丈夫,撤诉了,更加凶险的第二次果然来了。
秦夫人那对如秋水般动人的眸子,此刻已如深海般沉寂,满是恨意地瞟着钱家夫妇,恨不能冲上去踹上几脚才能稍稍解恨。
两家人就这么对坐着,也不说话,静静等待知县大人升堂审案。
不多时,一席官袍,穿戴整齐的郑有为便从屏风后踱步走了出来,缓缓行至桌后坐下。他先是朝左下方的师爷看了看,略一颔首,示意可以开始记录了,这才抓起惊堂木重重一拍,轻声喝道:“升堂!”
“威武!”两侧站班衙役站得笔直,手中水火棍一头抵在胸前,一头斜插地面,异口同声地高声喊出了堂威,大堂的氛围历时便肃穆起来,就连堂外站着的围观百姓也都停止了窃窃私语,伸长了脖子朝里头打量。
开始审案了,郑有为在堂下两方各扫视了一眼,这才开口说道:“何人是原告?”
秦臻不敢怠慢,忙站起身来,一揖到底。“草民是原告,状告钱家子钱正鹏,杀人害命致我儿秦风重伤,至今尚未脱离危险。”
“可有状纸?”
秦臻从怀中取出一早便让讼师帮忙写好的状纸,恭恭敬敬地递了上去。郑有为接过状纸,只粗略地扫视了一眼便放在了桌上。看?没必要!这件案子刘捕头已经给他说得很详细了,现在不过是走个流程而已。郑有为心中有数,装模作样地轻咳一声,惊堂木再次拍下,喝道:“带人犯!”
早已在堂外守着的两个捕快听闻传唤,立刻架着五花大绑的钱正鹏快步走入大堂,站定之后,也不与他客气,两人未作任何交流,却极有默契地同时抬腿踢向他的脚腕处,大力传来,腿筋微微一麻,钱正鹏便一个踉跄跪了下去。两个捕快向着堂上一抱拳,便齐齐退了下去,继续守在门外。
看了看跪在堂下的钱正鹏,郑有为略一犹豫,便开口问道:“堂下何人?”
钱正鹏正向父亲投去求救的目光,闻言便抬头回道:“草民钱正鹏。”
“你可知罪?”按照正常情况,这句话问得有些多余,也有失水准,审案是细活,得循序渐进慢慢来。郑有为当了多年县令,自然明白这个道理,不过这件案子有些特殊,可以说是证据确凿,实在没有多做纠结的必要。在郑有为看来,若按寻常步骤来审,未免有浪费时间之嫌,故而他问得直白,希望钱正鹏识趣,早早交代清楚便能结案了。
他不问还好,这话一出口,钱正鹏却如被踩了尾巴的猫,若非全身五花大绑行动不便,他险些就此跳了起来。“草民无罪,无罪啊!”
唉,不识抬举!郑有为心中一叹,抓起惊堂木又是一拍,道:“传人证单大力,单文氏,富贵,刘进!”
话音刚落,大力,小莲,富贵三人便在刘捕头的带领下,猫着腰,踱着小步并肩走了进来,三人同时屈身下跪,刘捕头则抱了抱拳,异口同声道:“草民(卑职)单大力(文小莲,富贵,刘进)拜见大人!”
“嗯。”郑有为略一颔首,率先看向刘捕头问道:“刘进,你是本县捕头,公职人员,证词最为可靠,你把事情的经过先说一说吧。”
“是!”刘捕头轻咳一声,缓缓说道:“卑职今日带小张等四人巡街完毕,本打算返回县衙准备午膳,路上恰好遇见神色匆匆,赶去县衙的单大力。这单大力常在坊间走动,是本县的一个地痞,卑职是认得他的,本想询问他最近有没干些作奸犯科之事,不想他却告诉卑职,她的媳妇丢了。”
“哦?”郑有为面皮顿时一紧!丢了媳妇?这让他本能地便想起了先前闹得他焦头烂额的人口失踪案。
刘捕头点点头,继续说道:“卑职便问他究竟出了什么事,他告诉卑职,方才有个秦府小厮,叫富贵的找到他,说是她的媳妇被钱正鹏诱出家中后,掳去了城中的一处宅子中,让他赶紧前去救人。不过钱正鹏身怀武艺,为了保险起见,便要他先去衙门寻人,然后一同前往。”
“我没有!”钱正鹏听他栽赃栽地毫无顾忌,不免又惊又怒,他话才开口,回应他的却是一道惊堂木的拍击声。
“放肆!本官让你说话了么?”郑有为面色阴沉地开口喝道:“未得允许,你若再随意开口,本官先判你个咆哮公堂之罪!”见钱正鹏不敢多言,愤愤地重新低下了头,他这才对刘捕头点点头道:“你继续说。”
“出了这等事,卑职自然不敢大意,便立即与单大力一同前去事发的宅子。入屋之后,便瞧见钱正鹏与秦风两人正在对峙,争夺手上的一把匕首,也就是本案的凶器,而另一边,郭浩已然被刺身亡了,尸体被捆绑着躺在墙角边。”说到这,刘捕头怒气冲冲地瞟了钱正鹏一眼,继续说道:“卑职便立即出声喝止两人,不想看见卑职带人进屋之后,这钱正鹏竟凶性大发,抓着凶器反手便是一刀刺入了秦风的胸膛。卑职见此,只得立即命人将钱正鹏拿下,压赴县衙。”
郑有为颔首,看向大力问道:“刘捕头说的,可是事实?”
“确是事实。”大力哪里敢看钱正鹏?只是耷拉着脑袋,小声应了一句。
“嗯。”郑有为颔首,又看向小莲道:“文小莲,你说说究竟发生了什么?”
小莲先是看了丈夫一眼,接着深深吸了口气,鼓起勇气说道:“回大人,奴家。。。奴家本在家中干活,钱少爷忽然寻上门来,告诉奴家,我家大力为他赶车时,不慎从车上摔了下来,让奴家赶紧随他去看看。奴家心中焦急,也不急细问便随他走了。谁知,他竟带着奴家七拐八绕,走到了一处偏僻的宅子门前。奴家觉得不妥,正要询问,便觉眼前一黑,被他打晕了。待醒过来时,奴家便发现自己躺在榻上,钱少爷他正在。。。正在。。。正在脱奴家的衣裳。”
钱正鹏的眼睛是越瞪越大!心中震惊地无以复加,世上竟真有信口雌黄,胡说八道,睁眼说瞎话的事?他本想喝止这无中生有的贱人,可想起方才郑有为的警告,他又不敢造次,只得将怒火憋在心中,只是那颗心,却渐渐凉了下来!这显然是一个针对他的阴谋,一个无比缜密的阴谋!事情,似乎没有他想象的这么简单。
郑有为斜眼眯了钱正鹏一下,目光之中满是不屑。“你接着说,后来呢?”
“奴家自然是拼命反抗的,奈何奴家一介女流,如何反抗得了?眼见他即将得逞之时,与奴家相公向来交好的郭浩便冲了进来,他本是想救奴家的,却敌不过钱正鹏,反被他给制住了捆绑起来。他一直骂,一直骂,不想却骂得钱正鹏凶性大发,拔出随身携带的匕首,便给了他一刀。奴家眼见出了人命,心中惊惧,不由尖叫了出来,接着。。。接着秦家少爷便冲了进来。之后的事情,刘捕头已经说得很清楚了。”
郑有为面上闪过一抹嘲弄的冷笑,看向钱正鹏道:“她说的可是事实?”
终于可以说话了!钱正鹏心中大喜,忙开口回道:“启禀大人,这贱。。。她说的完全就是子虚乌有之事,草民何曾去找过她?大人明见!”
“哦?”郑有为不为所动,继续问道:“那处宅子,本官已经派人调查过了,的确是你出面租下的。本官问你,你钱家在本县家大业大,家中并不缺房产,你为何要再这等僻静之处,另外花钱去租宅子?”
“这。。。”这个问题正好戳中了钱正鹏的软处,他要怎么说?其实是为了柳家小娘子准备的额?
郑有为见他不答,眉头微微一挑,道:“怎么?无言以对了?”
钱正鹏把心一横,朗声道:“正因这处宅子偏远僻静,不受外界干扰,草民这才租下,平日里经常会过去读书休息。大人,宅子是小人租下的不假,但这不代表草民有罪。”
狡赖么?郑有为重新将目光投向小莲问道:“你说是钱正鹏诓骗你出的家门,可有证据?”
“有的。”小莲连连点头,说道:“当时隔壁的胡大爷,胡大娘正在奴家家中做客,他们可以为奴家作证。”
当胡家老夫妇被传上堂,作证离开之后,钱正鹏的面色已渐渐灰败了下来。紧接着,郑有为又开始询问富贵。
富贵也是个能说会道的性子,想也不想开口便道:“回大人,今个小人陪我家少爷出门逛街,在街上正巧遇见了耗子,就是郭浩。他最近帮我家少爷做了不少事,都是熟人,就边走边聊,待路过大力家时,我们看见大力的媳妇竟随钱正鹏出了家门,向对街走去。郭浩与单大力交情极好的,见此心有疑虑,我们就一起悄悄跟了上去,最后来到了那宅子前,亲眼看见钱正鹏打晕了单家娘子,把她扛进了屋去。”
这段话他几乎是一口气就给说完了,喘息了一阵,富贵又继续说道:“郭浩见此,就让我们赶紧去找单大力前来帮忙,他自己便先冲了进去。少爷放心不下,不多时也跟了进去,小人便赶忙去寻单大力了,接着发生了什么,小人就不知道了。”
前后六个证人,即便秦风现在躺在家中无法赶来作证,这些人证也已足够了。
郑有为便不在人证上继续纠缠,又传唤了本县一家饰品店铺的掌柜,一番询问,查询了账簿得知在一个月前,的确是有一命姓钱的年轻公子前来购买了一柄文人用来装饰的匕首。紧接着,城西铁匠铺的东家也确认,有个钱府下人曾带着这把名贵的匕首前来开锋。
人证,物证俱全,此案可谓铁证如山!想要翻案,可谓难上加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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