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位管事凑过来回话:”禀郞主,此人乃坞中烧炭翁林肃的孙女婿,江左晋陵人士,姓何名遇字遇之。因父母双亡,来北地寻找本家,路遇强贼,冻僵在雪地中,被林老汉救起,又把孙女林灯儿许了给他。“
另一管事接下去补充:”这何遇年纪不大,豪爽仗义,颇有智谋,没想到身手竟也如此了得。“
陈敬微微颔首:”想不到江南文章锦绣之地,竟有如此神射少年,今天算是开了眼界了。“
接着又道:”发话下去,下面比试不管结果如何,此子均当便宜使用。“
第三项比试是”行“,相当于武装越野。举子们手举长矛,腰挎环首刀,带硬弓一张,羽箭五十支,全副重甲,沿校场四周快速行军,半个时辰以内,率先跑完二十圈,且排名前二百者获胜。这一项比试是耐力和负重,最为辛苦。
何遇目测绕校场一周差不多二里路,二十圈,相当于二十公里,一小时内武装行军二十公里,这对体能和意志是巨大的考验。但对于何遇来说,这样的行军强度,和他平常所受的特训来说,尚不算多大挑战。
何遇估计,此项比试颇为艰苦,必有举子完成不了。果不其然,半个时辰的行军下来,仅有区区一百二十人完成了比试。
何遇一马当先,生生扣了第二名四圈还多。这样的体力真是惊世骇俗,自然又引起一阵骚动和赞叹。
本着宁缺勿滥的原则,这一百二十人将参加下午进行的最后一项比试,也就是”刀“。
时近中午,离下午比试还有一段时间。刚完成行军的举子们三五一群,横七竖八,躺倒在地上,气喘如牛,累得起不来。
天气晴好,阳光高照,气温较前几日高了不少。何遇卸下重甲,找了一个没人的地方,席地而坐,拿出胡饼来吃。打开食篮,黄澄澄的胡饼中间竟然有一只鸡腿。
何遇摇头苦笑:”灯儿这丫头真是时时想着自己,昨天偷偷攒下鸡腿,给自己今天带了来吃。“
一时感动莫名,就着胡饼蘸酱,胡乱吃饱了肚子。
下午比试正式开始,所谓比”刀“,说白了就是骑马单挑。
参比举子各执白蜡杆,杆头包以石灰,骑马放对。谁先被刺中要害,或是被刺落马下,便算是输了。这最后一场比试极为残酷,每个人只有一半的胜率。输者前面比试成绩作废,赢着则可以成为正式部曲,获得不菲俸禄。
作为现代精英特种兵,何遇射击格斗无不精通,但对于冷兵器时代的长枪对刺,却是没有一点经验。沙场厮杀不是后世武术套路,你来我往,没玩没了。往往一个照面,生死输赢就立判高下。
何遇这些天苦练林肃传授的”破阵十八式“时,忽发奇想,将抗战时期我军白刃格斗理念融了进去,讲求爆发突刺,将马上九式精简为三式,另取名为”突刺三枪“,威力居然奇大。何遇充满自信,不管对手是谁,应该都抵挡不住自己的三枪突刺。
这最后一项比试是技巧,力量,心理,反应速度的综合考量,最能看出一个人的实战能力。骑马对战,成王败寇,最为刺激,自然也最为精彩。
比试共分四队进行,每队三十人,通过抽签决定次序对手。
何遇胸有成竹,去签筒处抽了自己的签号,并领了白蜡杆。
三队三十号,也就是说是尾号,相应的对手就是四队尾号。等何遇比完,这场大比也就结束了。
一声锣响,比武正式开始。
校场四角烟尘滚滚,四匹战马飞驰而出,马上四将两两对圆,捉对厮杀一处。战不几合,又是一声锣响,胜负已然分出。获胜者兴高采烈,失败者或是前胸或是后背,均有白色石灰痕迹。众人知道,要是真在沙场拼杀,这些落败者已然阵亡了。
何遇冷眼旁观,这最后一项比试,强弱高下判若云泥。技高一筹者三枪两刺,就将对手挑落马下。技不如人者,左支右绌,浑身被刺得白记斑斑,形同斑点狗。更有输不起的举子,浑身白点,锣响依然不肯退场,和胜者缠斗不休,引起众人一阵嘲讽。
比武车轮战进行,胜者欣喜,败者伤心,固是常态,却也无话可说。
终于轮到何遇上场。
锣声响过,何遇提杠上马,驱马前冲。
就在同时,对面四队也冲出一匹乌龙驹,神骏异常,比自己的白马足足高了半头。
马上骑将身高臂长,豹头环眼,一脸络腮黄须,瞧其年龄,也不过二十来岁。
此人一出场,就博得一片欢呼。
何遇正纳闷,就听有人在说:”小张飞出马,可有好戏看了“。
何遇心中一动,记起乡邻平日闲谈。这”小张飞“名叫李钰,字季钰,乃是坞中大总管李令幼子。
李令有子四人,两子已亡,只余长子和幼子。长子李钧,表字伯钧,现为坞中突骑校尉,统率坞中所有部曲。
李家在坞中一人之下,万人之上,李钰又习得一身好武艺,是陈家坞后起之秀,走到哪里都是鲜花掌声。
因为他善使长矛,长相威猛,所以得了个诨号”小张飞“,是说他有三国张飞的勇猛。
这掌声喝彩自然也有拍马屁捧臭脚的嫌疑。
”原来是个二代,还是一个颇有本领的二代。“
何遇心念电转,丝毫不敢大意。
驾!
驾!
两人同时催马,两条白蜡杆指向对手冲杀过去。
拨枪,压杆,突刺!!!
何遇人枪合一,一个突刺,就在李钰胸口留下一个白点。
骑马对战不比先前几场,落败下马极为狼狈。所以,何遇杆尖一触到李钰胸口要害,就收了去势,没有发力。做人留一线,以后好相见。
”这李钰看来言过其实,不过如此。”何遇心中想到,撤杆在手,就等着锣响回阵,今天的比武也就结束了。
足足等了五秒钟,竟然没有锣响。李钰一愣之下,狞笑一声,挺杆就刺。
明明胜负已分,众目睽睽之下,司锣的考官竟然公然作弊,袒护总管公子。有不少人看出端倪,大惊出声。
何遇猝不及防,格挡已然不及,亏得平时特种训练极为严酷,形成了肌肉记忆。
眼见不好,身体下意识往后一倒。鼻尖处一道白光顶着自己的四棱武弁帽飞了出去。
何遇披头散发,躲过一枪,头发都被扯下几根来,当真狼狈之极。
有人夸张地大声叫好喝彩,意在卖好。更有不少人,一言不发,脸上露出鄙夷神情。这些人是沉默的大多数,明白是非对错,却是不敢出头,只能以沉默表示反对的态度。
何遇并不是胆小怕事之人,只不过一念之仁,差点自取其辱。
李钰一击不中,二击又至。他心里清楚,即使胜之不武,但只要将对手挑落马下,众人虽然心有不满,但用不了几天,就会把今天的事忘得一干二净。
胜利者是不会受到谴责的,这几乎是一条公理。老百姓最终记住的必然是那个笑在最后的人。
这一击快如闪电,直奔何遇哽嗓咽喉。此处为人身要害,又无盔甲防护,一旦击中,不死也成废人。
李钰坐骑神骏,高过何遇坐骑一头,他居高临下,全力一击,显然是想取人性命了。
“啊!”
众人惊呼出声。
何遇倒卧马背,见杆尖刺来,避无可避,只得一咬牙关,伸出左手飞接住白蜡杆,往旁边拨了开去。
李钰一人一马,冲刺之力,何止千斤。何遇直觉左手虎口一阵灼痛,白蜡杆一穿而过,掌心顿感潮湿,显然已是摩擦出血了。
李钰见杆尖刺偏,二马已相交一处,更不搭话,抽出随身凹面铁锏劈头就打。
说时迟,那时快。何遇爆喝一声,从马背仰身而起,人枪合一,向斜上突刺。
当!啊。。。。。。
只听一声惨叫,李钰的八尺身躯,已被刺落半空,摔在地上,人事不知。
胸前铠甲处的护心铜镜被击得粉碎。幸亏有铜镜保护,不然已被刺穿成冰糖葫芦。
要么不做,要么做绝。
以牙还牙,以血止血,从来都是何遇的人生信条。
何遇雷霆一击,既为自保,也是夺命。因为发力太猛,右手的白蜡杆竟然劈裂开来。
校场四周一片死静,突然间,人群中爆发出一阵阵热烈的欢呼。
公道自在人心,虽然屡受压抑,但时机一到,还是会从裂隙中迸发出来。
有郎中从场外抢出,救护李钰。这一次不用锣声,自然是何遇赢了。挑落马下,相当于后世拳赛中的ko,赢得干脆利落。
何遇将白蜡杆往地上一丢,催马回到本队。
高台之上一阵骚动,便有报事官排众而出,大声宣读起本次部曲招募的最终结果。
虽然比武一波三折,但能够顺利入募,何遇这些天的辛苦操练终于没有白费。
天已不早,报事官大声宣布完结果,今天的大比就结束了。众人意犹未尽,七嘴八舌的谈论着今天的比武,向校场口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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